门瑞瑜:记端木蕻良
握今日之宝
——记端木蕻良
我和端木蕻良认识是在70年代。那时“四人帮”粉碎不久,《北方文学》刚刚复刊,我编过他的稿子,互相通过信。
端木蕻良的代表作品《科尔沁旗草原》、《大地的海》我是读过的。我最喜欢《大地的海》。我觉得在写大草原最到家的作家中,俄国是屠格涅夫、高尔基,而中国就数端木蕻良了,早在五十年前,端木蕻良就说过这样的话:
“我自己在创作过程中,追求四种东西,风土、人情、性格、氛围……向活的人去学习,不向死的书学习,这是我的创作信条。”
端木蕻良,不仅以长篇小说着称,而且也是一位散文大家。他主张的散文是:
“短小、集中,有吸引力的文字,又非得凝练结实不可。绝不是以写影、写情、写光、写景为满足,它也可以写出涵有哲理的文章来。”他主张“散文应该新颖佻脱”,不用死文字,“‘栩栩如生”这个成语,他觉得应写成“它像个活的”,“用死文字来写活的神情,是不会有什么活气的。”
所以,我每读端木蕻良的任何一篇文章,总是感到生机扑面,洋溢着人间的活气、活力,他写啥都“像个活的”。当年端木蕻良驰誉文坛时,郑振铎曾经称赞他“把科尔沁草原直立起来”了。
端木蕻良最早给我的一篇题为《云杉》的散文,发表在《北方文学》年11月号上,就是这样一篇力作。我曾在哈尔滨旧书摊上发现过一本端木蕻良的长篇小说《大江》,是《晨光丛书》,四十年代的旧版本,很珍贵,于是我买了下来。有一年,我出差去北京,见到端木蕻良,当面把《大江》送给了他。我说:
“这是您的早期著作,留在我手里只是珍藏,我又没有能力研究。交给您或许有更多的用场,更有价值。”
端木蕻良,喜出望外,双手托着那本书,左右端详,喃喃地说:
“这个版本的书,我自己已经没有了。十年动乱被抄家,不少书付之一炬。”他的夫人钟耀群格外高兴,一再表示感谢后来,我和端木蕻良一直未断联系。
年11月,哈尔滨召开全国《红楼梦》学术研讨会。端木蕻良和钟耀群出席。会址在松花江岸边友谊宫。学者云集盛会,有吴世昌、蒋和森、张毕来、冯其庸、周汝昌、蔡文江、陈毓罴、陶建基,周绍良等。那个会被称为“松花江畔的红潮”。钟耀群打电话给我,我去看望他们时,端木蕻良正在为大会和文友们题词。
我只好站在他身旁,望着他挥毫泼墨,忙得不可开交。
有几位与会的,我的大学同窗对我说:
“端木蕻良是书法家,你和他熟悉,咋不让他给你写个字呢?”
我说:“他太忙,能好意思吗?”
松花江畔分手后,我收到他从北京寄来的两本《端木蕻良近作》。一本的扉页上写着:
“瑞瑜同志雅正
端木蕻良一九八二年北京
另一本写着字,是赠给他的哥哥曹汉奇的。
曹汉奇是哈尔滨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他信上告诉我,让我把书送到曹汉奇教授家。
端木蕻良,本名曹京平,曹汉奇是他二哥。他在一篇文章中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的二哥曹汉奇,篮球、足球、滑冰等他样样来得,还当过南开大学篮球校队队长。”
我见到曹汉奇教授时,惊讶他是一个1.9米高的彪形大汉。
少年时代,端木蕻良靠曹汉奇提携成长。带他从封建地主家庭出走。进南开中学和考上清华大学读书。曹汉奇曾替端木蕻良保存过一件珍贵的历史文物,就是一双拖鞋,是瞿秋白、鲁迅、肖红、端木蕻良穿过的拖鞋。
端木蕻良和曹汉奇感情很深。我认真地把《端木蕻良近作》一书交到曹汉奇手里说:
“我完成任务啦……”
后来,我在给端木蕻良的信中提到写字的事情。不久,端木蕻良又有信给我,并寄给我墨宝一幅:
“万古英雄万古劫
刀冰雪剑逞狂霎
叩拜看月冲重围
直破明深火热峡
丙寅二月十五日
夜起望月作
瑞瑜驰画索书录赠.
一九八六年五月廿一日
端木蕻良七十四岁”
这哪能不是一代老作家对后人的一片真情呢!……
这次,我到北京后,即挂通了端木蕻良家的电话。话筒里传出钟耀群爽朗的声音:“欢迎你来,新搬的家,和平门西大街,红顶大楼,……”她发出的阵阵笑声,给我一片真诚和热情。
这天上午,我们来到端木蕻良家。百米以上4室一厅、宽大明亮的现代化居室。比当年他在虎坊桥的居住条件大大改善了。钟耀群直接把我带到端木蕻良的书斋里。
他正端坐在临窗的桌子前、专心创作。见我进来,停下笔,握手问好。
“几年不见,您身体好吗?”
“还可以。”
“写啥呢?”
“正在赶写一篇序言。”他指着桌上的手稿告诉我,上海书店出一本《红楼梦探》,由他写序。
他虽然耄耋之年,身体一直是荏弱的,但性格十分坚强,每日、笔耕不辍。过去,他以《大地的海》《大江》《新都花絮》《科尔沁旗草原》《大时代》《风凌渡》多部长篇小说蜚声文坛,今天他创作的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曹雪芹》,不能不说是一部辉煌浩大的文学工程,上卷出版20万册,引起国内外轰动效应。中卷已完成,正在写下卷,计划年底完成。
“今年搬家耽误了时间,要不,都快写完了。”他指写《曹雪芹》一书。又告诉我近期花城出版社还要出他一本散文集,题目叫《友情的丝》,是“双叶丛书”之一,他说:
“插空儿,写短东西。
“你是不是还有续写《红楼梦》的创作计划?”
他点点头:“等完成《曹雪芹》长篇以后,续写《红楼梦》一直是我的一大宿愿。能赢得时间,体力、精力允许的话,我就能搞完续《红楼梦》。”那将是扬弃高鹗的续写本,诞生一个崭新的三十回的端木蕻良续写本《红楼梦》。渊博的学识和深厚的文笔基础,使端木蕻良自如地驾驭这一宏伟的创作计划,这也是中国文坛和广大读者所热切企盼的。
“他变成写作机器人了。”钟耀群开了一句玩笑,告诉我:他天天默默地“爬格子”,生活单调而有规律:早餐后,9时开始写,坐着一动不动地写,写到午饭。午间活动一会儿,午休,下午3时又写,一直写到吃晚饭。晚上看电视,听听古典音乐。
秦牧在《漫记端木蕻良》一文中说:“端木平素是安详的,说话的时候,嘴角常常挂着一丝旷达的微笑。”此到,我看到他的微笑和别人笑的不同,他闭着嘴在笑。
“我看看电视新闻、喜欢听西洋古典音乐。”端木蕻良抬起头,脸上闪着高兴的神色,微微笑着指着种耀群,“她比我忙,里里外外一把手。”
钟耀群瞪了他一眼:“你倒好,写作总忘了吃饭,催你也催不动。一句口头禅t尽催我吃饭,撞我南墙上。”她的话伴着明朗的笑声。
“先生吃饭咋样?”我问。
“端木吃平常饭,尽吃豆腐,青菜。”她说着又笑了起来,“吃大葱蘸大酱,大口大口地吃大葱像吃草一样。”
两个人笑声飞扬。她大笑,他微笑。我却笑不出声来,沉重而敬佩的情感压在心头:一个多么伟大的作家!埋头笔耕,全神贯注,不享受,只奉献!就像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窃得火来煮自己的肉》”,“吃的是草,吐出的是乳!”“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何等高贵的品德!
端木蕻良生活在古玩、古董、历史文物中。他的书斋古朴高雅。桌子和临窗的阳台上,摆着一块又一块的石头、瓦片。
一块普通的石头、瓦片,在他眼里却无不闪着历史文化的光辉。仿佛是活的,富有生命。他一一拿给我看:砖片是元代的,苏州的;瓦片是隋代的,辽宁大虎山的。又拿起一块五彩的石头,喜悦地说:
“你看这是不是钟乳石?有没有虹的光彩?”
我点点头。他说:
“这是宝石花呀!北京岩洞很多。全世界出名的是龙骨山山洞,当地人叫鸽子洞,那是一个考古之谜。我进去过,这个洞很矮,里面有一种奇丽颜色的闪烁。那是宝石花,现实中的神话。”端木蕻良说着眼睛炯炯闪光,辉映着那块宝石熠熠的辉煌,“我很喜欢这块美丽的宝石花!”
记得他有一篇散文《宝石花之谜》就是写的这事。不朽的宝石花,光芒四射,不正像文坛上的端木蕻良放射着缤纷的异彩?
接着我们随便唠起来了。
“听说辽宁昌图县要搞一个‘端木蕻良文学馆’,这是一件大好事。”我说。
他点点头。他打听哈尔滨文学界的情况,关心着一些老朋友,如关沫南等人。他说:
“我真想去参加冰雪节,看看哈尔滨冰灯。”又摇摇头,意思是身体不允许,他认真地说:
“哈尔滨冰雪文化值得研究。冷、是文化。”
他是书法家,我又谈到题词的事,他很爽快,答应了。
在我的采访本上,他写道:
随着时代的步伐前进!
瑞瑜同志存念
端木蕻良六十七
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他泼墨挥毫:
做个新时代的弄潮儿
门瑞瑜同志存念
端木蕻良
在一张好大好大的另一张宣纸上,他大书浓墨:
白山黑水,万紫千红
贺黑龙江省文学院建立
端木蕻良
他写得太累了,放下笔,微微地笑着,松了一口气。我感激地注视着他,他身后墙壁上挂着“福”字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望着他、望着那“福”字,我不禁想起“福星高照”四个字。愿这位文坛长跑者,沿着艰辛漫长的文学道路,继续奋进,福星高照,笔健身健,为社会主义奉献更多的精神财富。正如端木蕻良所说:
“我当努力写出符合人民愿望和利益的作品来。我愿以莎士比亚的话来鞭策自己:
勿恋昨日之梦,
要握今早日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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