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敏(ww)提要:恨是一种毁灭的力量。老舍鼓吹“恨仇敌,爱国家,才是有价值的崇高的感情。”当仇恨砸向他的时候,他得到是众叛亲离的伤痛。在太平湖边,他徘徊了好久好久,最后选择了屈原的不归路——“君王,我在水府里爱你。”愚忠到底!
年生的老舍自幼生活在北京底层,对底层的人很了解,所以能写出《骆驼祥子》、《四世同堂》、《茶馆》等优秀作品。M登基后,老舍是真心拥护。他用自己的笔来讴歌M,写了《龙须沟》等。年,老舍被授予“人民艺术家”的称号;年,当选为全国文联主席,作协副主席。反右期间,老舍在国外,无缘参加,也就幸免罹难了。然而,他回国后,发现他的许多朋友都成了“右派”,自此就不敢说话了,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年8月23日,北京大学和北京第八女子中学的红卫兵学生闯到文化局和文联机关,对那里的牛鬼蛇神动手施暴。下午3点,在8月的烈日下,这些人被一个一个叫出来,每叫出来一个,就被套上一块写着他们的名字和罪名的牌子,排成一排站在院子里。4点钟,把老舍和其它28人装上两辆大卡车,运到东城区国子监“文庙”的院子里。那里曾是皇帝时代的翰林院,后来成了首都图书馆。红卫兵在院子里架起了一个大火堆,焚烧戏剧服装和书籍等,烈焰熊熊,口号声震天:“打倒反党份子”!“谁反毛主席就砸烂谁的狗头”!
那天和他一起被打的人有老作家肖军,肖军列出了其它被斗者的名字,他们是:肖军、骆宾基、荀慧生、白云生、侯喜瑞、顾森柏、方华、郝成、陈天戈、王诚可、赵鼎新、张孟庚、曾伯融、苏辛群、季明、张国础、商白苇、金紫光、王松生、张增年、宋海波、张治、张季纯、端木蕻良、田兰、江风(《肖军纪念集》页,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还缺两个名字。这些人都是北京市文化局和“文学艺术家联合会”的作家、艺术家和干部。荀慧生是著名演员,肖军、骆宾基和端木蕻良是老作家,赵鼎新是文化局长。
几个女红卫兵用铜头皮带劈面抽打老作家肖军,给他挂上了“反动文人肖军”“反革命份子肖军”等几块大黑牌子,还在他的名字上画了红色的大叉子,并把他的头发剪掉。
这29人被强迫在火堆前跪下来,头顶地。站在他们身后的有数百名红卫兵。有的红卫兵拿来了舞台道具木刀、长枪和金瓜锤,对他们劈头盖脸地乱打。有的红卫兵解下腰间的军用铜头皮带,狠狠地抽打他们。当时正值盛夏,人们身穿单衣。铜头皮带打下去,一下一块血渍,打得衣服的布丝都深深嵌进肉里。这29人后有红卫兵,前有大火堆,无处躲闪。他们咬紧牙关,无声地忍受了三个小时的毒打和折磨。
老舍被打得头破血流,有人撕下一块戏装上的白绸水袖替他包扎。被毒打完后,这29人被拖上卡车回到文化局。可是回到文联,另一支几百人的红卫兵队伍已经等候在那里。老舍被抓到文联大门外水泥花坛上示众。肖军被禁闭在传达室隔壁的一间小房子里罚站,不给水喝,不给饭吃。他的子女到机关找他,也遭殴打。肖军被关了一个多月才准许回家。
当时在场的作家杨沫,在三个月后的日记中追记8月23日的情景道:“在文联楼门前的台阶上,有几个女学生紧围他,询问他,不时还用皮带抽打两下。我们都被迫围绕在这个会场边。当时,我不敢走开,站在旁边,心如火燎。我们中的一位作家还当场站出来,义愤填膺地批判老舍拿了美金”(《杨沫文集》下册第5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年)。
在红卫兵要老舍手举黑牌低头时,他却昂然扬起了头,并将黑牌愤然朝地下摔去。不料,黑牌碰到了一位红卫兵的身上。于是拳头伴着口号,皮带夹着唾沫,又挨了一顿揍。这时,有人说他是现行反革命,应当法办(此人是作家浩然,意图是先将他从红卫兵手里救出)。经过一番争夺,老舍被塞进了汽车。红卫兵的拳头纷纷在车壳和车窗上敲打,尾随而去。
在当地派出所里,中学红卫兵们,不少是女八中的女兵,又轮番打他,一直到深夜。临走时命令他第二天早晨拿着现行反革命的黑牌,到北京市文联报到。
8月24日一早,他对三岁的孙女说了句“和爷爷说再见”,然后就离开家,到了城北的太平湖。因他未在机关中出现,有红卫兵拎着铜头皮带到他家中找寻。老舍身上带有笔和纸,他投湖前在湖边坐了一整天。他是有时间也有纸笔写下遗书再自杀的。但在自杀前,却没有写一个字。在年,用文字表达自己的看法是比死亡更为困难的事情。
老舍死前也许会想到他发表在年10月1日的《人民文学》上《新社会就是一座大学校》的文章。该文描述了批斗地主恶霸的的大批判会:恶霸们到了台上。台下多少拳头,多少手指,都伸出去,象多少把刺刀,对着仇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一的上台去控诉。控诉到最伤心的时候,台下许多人喊“打”。我,和我旁边的知识分子,也不知不觉的喊出来。“打,为什么不打呢?!”警士拦住去打恶霸的人,我的嘴和几百个嘴一齐喊:“该打!该打!”这一喊哪,教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人民的愤怒,激动了我,我变成了大家中的一个。他们的仇恨,也是我的仇恨。群众的力量,义愤,感染了我,教我不再文雅、羞涩。说真的,文雅值几个钱一斤呢?恨仇敌,爱国家,才是有价值的、崇高的感情。
年,他也确实被攻击为“文坛恶霸”。在他投湖之前,他应该对这种反法律反人道的逼死了他的“斗争会”的有所思考和分析,或许感到了惭愧。
年8月24日夜,老舍是手握着一卷平素抄录的毛主席语录迈出生命的最后一步的,走进了太平湖。在他的尸体四周的水面上漂浮着、陪伴他的,就是他手书的毛主席语录。8月25日早晨,在西城区太平湖上发现了老舍的尸体。
由老舍开始,许多人选择到太平湖自杀。短短一星期内,它竟成为受难者的圣地,有成十上百的人在这里投湖。当时红卫兵中流传着一句话,“打死个人,不就是28块钱的事吗?”死者的家属被要求付28元火葬费,但不能留骨灰。
老舍的妻子、儿女对老舍的自杀也有责任。
老舍凄然离世,自然是因为他受到了诸多不堪忍受的凌辱,但是,老舍不是从批斗现场直接去的太平湖,而是回到了家。到家后,不仅连口热乎饭都没有,甚至连口热水都没有,所看到的,只有白眼和冷漠,不由地感到这个世界委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或牵挂的东西了。这种幻灭感,可能痛彻心肺。于是才走出家门,去了太平湖。
老舍到了太平湖,也不是去了就跳的,而是在岸边坐着。坐了整整一天,直到后半夜。如果在此期间,他的家人若能找找他,或者有谁来劝劝他,和他聊几句,也许他就不会死了。这样的假设自然欠妥,但无论怎样说,老舍死得并不决绝。
老舍之死,其妻胡洁清和其子女也有部份责任。因为在老舍被斗被批,处境最困难、最险恶、最需要亲人谅解扶持以熬过关的时候,他的妻儿弃他不顾,与他划清界限。胡洁清当时贴出了揭发老舍的一篇大字报,内容是骂老舍与他的情人赵清阁的旧事。赵清阁是一位女作家,抗战时期与老舍在重庆同居数年,在北平的胡洁清闻讯后跑到重庆找到老舍大闹,赵清阁终生未婚。后老舍虽与赵中止往来,但胡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令大家想不到的是:胡竟在老舍身处危境的时候,一报还一报,向老舍落井下石,算一笔感情旧账。
文革时有人能活下来,全靠亲人的支持。老舍在那种情况下众叛亲离,走投无路而被迫自杀是可想而知的。
“文革”过后舒乙母子写了许多文章回忆老舍,从未表示过悔恨。胡洁清回忆老舍之死,完全不提她与老舍划清界限、写老舍大字报之事,字里行间还暗示她当时对老舍颇有情义。知情者看了胡的文章很好笑。“文革”后,老舍又红起来,舒乙母子充分利用老舍的名人效应混饭吃。舒乙本是学化学的,凭着“老舍之子”的头衔成了中国文化界一位名流,是文坛中吃老子饭的典型,知道舒家底细的人直骂“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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