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周庄主希望找一块清净之地,既为避战祸求生存,更为身边几个好友能在危难时刻有个退步,顺便实现耕读养老的理想。这些脾气相投的好友形形色色,因为种种特别的遭遇而走到了一起,从此不离不弃。这些好友中有艺术家、教授、商人、士绅、资深编辑、图书馆长、画苑院长、文职官员、辞馆塾师,在这天下大乱的环境里,共进退、巧谋划,不仅惩罚了罪恶,保护了善良,避过了风险,还千方百计地保护和发扬了传统文化。书中波澜叠起、雅趣横生,使得过去了一个世纪的精致的民俗风情画重新展现在读者面前……
《瓦垄寨的风灯》连载三大先生和黄侍郎兴奋地聊着,大先生发现此时的端木机械地用着面前的食物,两眼只盯着眼前的匙碟,毫无旁骛,就知道他进又入了诗境,于是和黄侍郎交换了一下眼色,不去打搅他,继续自己的话题,明天端木一定又有佳作来飨客了。
随着一声欢呼,饮馔的高潮“烤乳猪”终于来了,三四个帮厨抬着食盒、刀叉、厨凳鱼贯而入。老闫头主刀,一把剔刀上下翻飞,完全是庖丁解牛的架势,与“解牛”不同的是,有本事解开还要有本事合拢,老闫头要把解开的皮、肉、蹄再还原成一头整猪,才算完成作品。不多时,当老闫头拿一块屉布擦抹剔刀的时候。大家又一次因为惊叹而噤声了。
酒足饭饱之后,庄主邀大家去客厅用茶,继续席上没有聊完的话题。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因为暖阁的庇护,使每个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风雪把寨子与外面的世界隔开,暖阁又把众宾朋与风雪隔开,双重保护的安全感才是一种最实际的享受。今晚热闹完了,不必再冲到风里雪里与返家的那段路相搏,而是可以舒舒服服,穿过前后廊,去寝室安歇。
直到所有人都呵欠连天,一个个道乏离去,厅里只剩下老孙头和众仆役收拾杯盘碗盏、打扫残席,庄主引着小厮前后检查着火燭,不一刻一切归于平静,只余下了风雪的呜呜声和牲口圈里骡马咀嚼夜草的唰唰声衬托着夜的静谧。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端木早早地醒了,喊起阿彪。他从不睡懒觉,依旧想按往常的习惯,洗漱出门,寨里寨外去转。阿彪说:
“昨天冬至,夜最长的时候,交了辰时天也亮不了。”
天不亮,又是山地又覆盖着雪,一脚高一脚低,的确不宜出门,端木也就不再坚持,让阿彪挑亮了灯,抽本书看,耐心等着天亮。
昨夜风大,雪却不甚大,而且早早地停了。过了一阵,好不容易天不再漆黑一片,朦胧起来,端木便按捺不住,催着阿彪收拾出门。天晴了,一勾上弦月散着清辉,四处银装素裹,倒也使人感到身心俱泰。好在这里地形并不复杂,不致迷路,沿大路走了几步,便折向对面山上,进了林子。
昨天一来是累了,二来熬了点夜,众人都睡到日头老高才起来。各自洗漱了,慢慢聚到西花厅来用餐。
周庄主向大家说:“乡下的冬三月,诸位好久没享受了吧。等下去四周看看,帮我出些主意,开春我来打理。”
于董说:“城里是感觉不到的,好受用啊。怎么没看见端木。”
“他带着阿彪老早就上山去了。他见到山,会从心底里喜欢,也是个怪人。该回来了,跑也跑饿了。”栗总办说。
“你看看他们拿的啥?”辛夷夫人站在窗口望见,“好漂亮的腊梅!这下有事干了。”
张院长跑出去接:“庄主,找家伙来插花。端木兄,这里交给我,你们去用早饭。”
“不行不行,我自己来吧。”看来端木不太放心。
“交给我姐还不行吗?”
“那是他的命,等下让他自己动手。走,雪晨!我们去给他备料、备工具吧。”辛夷夫人说。
端木朝辛夷拱了拱手。
见端木带回了如此枝丫健硕、花苞饱满的腊梅,大家都感到很惊讶,林教授说:
“虽然说腊梅不畏干旱、喜阳耐寒,北方可以生长,但在这里见到还是使人惊异,毕竟是塞外啊,可能这就是瓦垄沟小气候使然吧。”
周庄主说:“向阳坡上有很多小沟岔,经冬不冻。但我不知道居然有腊梅。话说回来,即便知道,我不一定会採回来,但端木兄一定会採回来。”
“不乏道理!”林教授肯定了庄主所说。
张院长和辛夷夫人又是捧着、又是抱着,拿回来不少东西。一大一小两个空酒坛、绳子、刀剪、破竹梢扫帚、一块破草席、一小桶水。
“太好了,与我所想,何其相似乃尔。”端木喝完了最后一口粥站起来,喊阿彪拿个小凳,动手插起花来。
季馆长和辛夷夫人饶有兴致地看他们插花。其他人移步客厅,都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雪后瓦垄寨。
庄主责无旁贷地领着大家到寨子里外和对面山上走去,看似没有路,但身子却在一步步升高。俗语说:山不碍路、路自通山。这话一点不假。大家一路走一路七嘴八舌地从各个角度提着建议。不少景致好的地方众人皆有共识,应该建个亭,亭者停也,走到这里就要驻足了,边小憩边观景。当然,提议建池、建軒、建台、建歌寮的,也大有人在。
众说纷纭,只有栗总办想得比较实际,他建议庄主居安思危,将四面山头都踏勘一下,万一遇到什么变故,这里信息闭塞,总要设法早知道消息;另外不要总想“进可攻退可守”,要想到“退可走”才是上策。
周庄主仔细听着每个好友的建议,时不时讨论两句,说说笑笑又走回了寨子里。张院长先跑了几步去看端木的插花,阿彪刚刚收拾利索,抬头告诉张院长,大的在客厅,小的在书房。
在客厅放在矮几上的作品,众人围了在欣赏,用“十斤装”的那个大酒坛插了一缶“岁寒三友”,“主枝”腊梅斜出左右相互呼应,“客枝”南天竺平出一簇猩红十分抢眼,“使枝”用了两三枝竹梢直立做了背景。
“腐朽与神奇相生,这几根竹梢是那把破扫帚上的吧。好!”行者先发现了玄奥。转头又看到书案后的端木在奋笔疾书,肯定是有新诗了。
此时端木也放下了笔:“有了,有了。”
“有什么了?”张院长故意开他玩笑。“我来读,我来读。”随手将墨迹未干的诗稿抢过来,大声朗读起来。
《鹧鸪天?折得腊梅花,以翠竹、南天竺为陪,烹茶自乐》腊梅翠篠红天竺,寻个老缶贮清淑。融融独对冲寒蕊,淡淡且斟茶半壶。冰河岸,午晴初,水云一片鸟相呼。冷香薰得人欲醉,直把茶庐当酒庐。于董击掌笑道:“好个‘寻个老缶贮清淑’,我还一直在想怎么把这个酒坛子写出来呢。平铺直叙反而是最贴切的,好!”
林教授慢慢地说“还是那句‘直把茶庐当酒庐’好,一个人喝茶马马虎虎,喝酒就要两个人了。”
大家哄笑起来:“酒仙就是酒仙。”
辛夷夫人说:“我也给你凑两句。”于是吟出:
酒尽缶为媒,移春吐花蕊。醇酿馥清香,独缺一捧菊。端木说:“你这是得陇望蜀啊,哪里去给你找菊。”
大先生说:“今年初建,忘了储菊,来年吧。可庄主的漳州水仙头可是早早备下了,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水仙盆,已经差人到承德去买。老夫昨天有一阕《临江仙》,拿来凑趣,有辱清听。”
《临江仙》四面萧疏朔风寒,竟无语对冬闲。辜负了竹斋花笺。老来情味减,凡事淡为先。一梦惊醒三十年,再来过莫奢言,且将潇洒赌明天。来日有许多,籴盆养水仙。“焕光兄好为长短句,何不展示一两阕新作,我来奉和。”端木见黄侍郎一直旁观,便邀他亮相。
黄侍郎叹了口气:“时局一直如此动荡,长此以往,怎么得了。不知何时能有大豪杰再现江湖收拾金瓯。前两天我去塘沽,想起早些年的太平盛世,感触良多。翻检出一阕旧作,与现在的心境判若天壤。”
《摊破南乡子·临海抒怀》晓雾秀峰寒,登高望、浪涌波欢。百舟满帆携云去,风呼海应,雁归春到,柳绿花团。策马向云颠,飞跃过、万里千关。蓦然回首深情在,尘封往事,酸甜险阻,化作烟残。“焕光兄有此胸襟,自不必太过悲观。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世上事多不由人,还是看开些好。”端木劝他,拿起黄侍郎的旧诗稿读了两遍,竟也受到感染,思忖有时,方提笔写下:
《摊破南乡子·岁暮有怀和黄侍郎》水树静芸窗,飞鸟过、风定波凉。腊候轻寒数維扬,几分萧淡,几多闲远,几缕幽香。旧稿细端详,惊人语、反觉寻常。薰透梅魂沸茶汤,一盏年光,一分春意,无限思量。大先生说:“玉在椟中求善价,黄侍郎正值壮年,乘风破浪必有时。此次有这数日之闲,又有这样好的腊梅助兴,不去想那烦心事,船到弯处自然直,我有一只曲子《南吕·金字经》给大家听,就以腊梅的口气唱。”说罢击节哼了起来。
正兀自难耐,望来日春归。最烦千里朔风追。呸!哪个要人催!众姊妹,先看我腊梅。用正宗的昆腔,唱罢一遍,又叠唱一遍。大先生捏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又用小花旦的身段风摆荷叶旋起来。大家全被大先生一本正经的表演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不自主跟着手舞足蹈,一扫了刚才的伤感。
(未完待续)
编辑:周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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