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殿堂建安春桃落阑珊韩十三

“桃妖,秦牧郎的心中没有山川,没有千军,没有亿兆子民,秦牧郎的心中只有一个天下,那便是你。”

建安春桃落阑珊/韩十三

(本文刊载于《飞·魔幻》.9A)

一、我在沉暗的地穴之中,曾见过一黑一白两位冥差,他们手持铁索巨鞭,想要驱赶我的三魂去向幽冥界。

仿佛梦境一般。

我在沉暗的地穴之中,曾见过一黑一白两位冥差,他们手持铁索巨鞭,想要驱赶我的三魂去向幽冥界。

他们的脸生来便不会笑,也绝无其他任何表情。

只站在我面前木然而视,突然间一道强光至地穴东南方刺入,头脑也变得清醒起来,拼了命朝着那道光狂奔不止。

身后,两名冥差正缓缓向我走来,早已顾不得他想,拼命攀上塌陷了一半的穹顶,然后发疯般用双手刨开沙土。

双手磨出鲜血,转眼间又神奇愈合。直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方才听到了外面的风声,看到星光。

我从地穴里面抽身而出,抖落满身黄沙,一口气跑出几里路,跪在地上大声哭喊。

我喊道:“秦牧郎,我回来找你了,你还在等着我吗?”

那时,我已不记得秦牧郎,我也不记得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我早已想不起,我曾是他母后最心爱的贴身小俾。

我只还牢牢地记得这个名字,以及我的名字。

我叫桃妖,他叫秦牧郎。

我只一门心思的记者要回到这里来寻他,至于寻他所为何事,早已如同枯败的花朵一般,随着时光的流逝化为了尘土,消失不见。

二、那个男子,会不会也同他一样霸道,一样自信满满。

千里大漠,幸而遇到一个铁匠。

破庐之中,他递给我一碗浑浊不堪的水。

他询问我的来路,我答不上来,我只知道我叫桃妖。

见我为难,他便不再追问,这荒漠之中虽然平日鲜有人迹,但西北蛮人经常与南秦互通往来,偶尔也会有不法客商贩卖年轻女子,他也许把我当成了一名刚刚逃离魔爪的女奴。

倘若那样,我自然会对自己的身世百般隐瞒。

但,我真的不是。

他将水碗收起,用一方干燥的帕子擦拭干净,然后盛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推到我的面前:“马肉,吃吧。”

说完话,他便起身向着火炉走去,火光摇曳之中,一柄长剑已经初现其形。

刚走出没几步,他又重新走到我面前,猛然拉起我的衣袖。放眼看去,我的小臂之上,俨然有一朵三瓣莲的烙印。

他的眉目微微皱紧,旋即一脸茫然地问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急得几乎要掉下泪来:“桃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桃妖真的不是坏人,求爹爹收留,你若把我从这里赶出去,桃妖必死无疑。”

老者思量片刻,笑道:“罢了罢了,既然姑娘不愿意直言相告,那老夫就不问了,你就给老夫做个伴也好。”

说到此他顿一下,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我说:“当然,你可不能白吃白喝,是要帮忙干活的。”

我将最后一块马肉塞进嘴巴里面,吮吸着油腻腻的手指连连点头。

我在铁匠铺逗留的第三日便遇见了端木宏,当时他带了一小对车马前来铁匠铺取货,看见正往铺内提水的我,策马上前,一抢便挑开了我为了遮蔽风沙戴在头上的面纱,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玄铁枪泛着冷冷地锋芒,他的眼中充满了戒备,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木桶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一旁。

原本在房内锻造兵器的铁匠吴赶忙从房内出来,将他架在我脖子上的长枪移开,笑道:“端木将军多虑,她叫桃妖,是我刚刚收留的一位南朝女奴,前些天她从那些人贩子手中逃了出来,我看她可怜便收在门下做了个义女。端木将军放心,桃妖对将军所做之事一无所知,万不会坏了将军的计划的。”

“桃妖?”

端木宏独自玩味着我的名字,然后一下子从马上跳下来,将长枪深深地刺入黄沙之中,走向前来轻声道:“刚才吓着姑娘了,端木宏有不周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说话间,他已招呼车马走向前来。

那一次,端木宏一共从铁匠铺拉走了整整七车兵器,包括长剑、弓弩、钩镰枪。

因为端木宏经常在义父那里定做兵器的缘故,我便与他慢慢相熟,有一次,他来取货时,还为我带来了一盒建安产的胭脂。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三年间他利用父亲在南秦军队中的威望,成功地策反了西凉、硕关等多支戍边部队,并招兵买马,组建了一支十几万人的西凉狼骑,为得就是有朝一日挥师东进,直捣龙庭。

他趁义父清点兵器的空隙,将我拉到一边,从盔甲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瓷盒塞在我的手中说:“桃妖,这盒胭脂是我让建安城内的刺侯专门带回来的,你闻闻香不香。”

他说:“桃妖,端木宏是个粗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我向你保证,待我取了南秦之后,一定登门向你义父提亲,到时候,我将把你街道建安皇宫,让你过神仙一样的生活。”

也许是常年征战养成了豪气干云的性格,长着一副俊朗面庞的端木宏说起话来着实有些卤莽。

我将胭脂重新塞回他的手中,后退一步,低声对他说:“端木将军莫要奚落我了,我生来便只是个下等人,是一名低贱的奴婢,怎么可能配得上大将军的威武……”

然而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强行打断了,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中,逐根逐根掰开我那因为紧张而紧紧握起的手指,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命由我不由天!”

看着他眉宇间的自信表情,我突然就想起秦牧郎来了,那个深深嵌入了我骨髓里的名字,那个男子,会不会也同他一样霸道,一样自信满满。

三、为什么只单单一个名字,每每从我口中说出,却是如此忧伤。

那几日,我反反复复地做一个梦。

大片大片红色的桃花开遍了整个城池,一群宫女跪在桃园里等待太子赐名。

这些宫女都是太子选出来侍奉母后的,一旦进入宫中就要重新取名,屏却以前的种种。

笑意温暖的男子,着堇色华服,从宫女面前一一走过,然后顺口说出一个个名字,那些女子便得了极大的恩惠似的连连叩首,千恩万谢。

以往宫女进宫都是内务府负责取名后再分派到不同的地方,如今太子亲自赐名,也算是一份天大的荣耀。

思量间,他已走到我面前,微微抬头,不想正与他四目相对。

“大胆女子,竟然忤逆天颜。”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太子身后的侍卫便已长剑出鞘抵在了我的胸口——宫内的规矩,侍女是不能正视主子的,要一味地低眉顺目,一味地阿谀逢迎。

“罢了罢了,不知者无罪。”

太子上前一步,格开侍卫的长剑,蹲下身笑笑地看着我说:“你就叫桃妖吧,如何?”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点头称是,复又抬起头来笑看他的眉眼,那一刻,我却看见黑色的鲜血从他的七窍缓缓地涌出,渐次淹没了花园、宫殿、城池。

“秦牧郎,牧郎!”

我大叫着从梦中惊醒,恍惚间却看见义父正端坐在案边,桌子上摆着纸张笔墨,而他正对着我手臂上的图案细细描摹。

见我醒来,他连忙将纸张藏于身后:“方才我听你在梦中大喊大叫,担心你做了噩梦,原本打算叫醒你,待进屋以后你却不出声了,这不正打算走呢,你就醒了。”

说着话,他已收拾了桌子上的笔墨,缓缓地退了出去。

一开始我不知他为何对那烙印如此感兴趣,后来才知道,他把那个标记画下来是要拿给端木宏。端木宏六岁跟随父亲习武,十三岁上场杀敌,见多识广,应该知道它的来历。果然,端木宏再来时,把我单独叫到了一边,摊开手中画着荷瓣的纸张,低声问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这个图案到底代表着什么?”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见我不出声,他便冷冷一笑道:“这个图案代表着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代表着早在七年前你就已经死了。”

他说:“既然你是从皇后墓里逃出来的,就一定知道它的位置吧,实不相瞒,我已经找它很久了。”

说到此,他猛然抓住我的肩膀,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桃妖,你若能助我成就大事,端木宏将来定不负你。”

我说:“将军,桃妖真的什么都忘了,桃妖只记得此次回来是要找秦牧郎。”

牧郎,牧郎。

为什么只单单一个名字,每每从我口中说出,却是如此忧伤。

听我说完,端木宏微微一愣,旋即急切地追问道:“秦牧郎?当今天子秦牧郎?”

我说:“我不认识什么天子不天子的,我只还记得这个名字,我要找他,仿佛是要完成一件天大的事!”

四、假以时日,狼骑千群,携黑云千倾,随风而下,定让南秦万里无晴空。

第一次跟随端木宏挥师建安是在四月,坦坦长疆没有粉艳妩媚的桃花,只有滚滚黄沙。

在此之前,端木宏曾想尽一切办法帮我恢复记忆。

据说俪瞳皇后下葬时,不仅有多达上千人的人殉,同时埋进墓穴里的还有数不清的珠宝。

端木宏北疆举兵,紧缺粮饷,一旦得到那些珠宝西凉狼骑便可长驱直入,荡平南疆。

他说如今南秦皇帝一心沉迷女色,轻信奸佞。三年前,他的父亲端木举残遭车裂时,他就发誓一定颠覆南秦统治,为父报仇。

他说:“假以时日,狼骑千群,携黑云千倾,随风而下,定让南秦万里无晴空。”

他说:“你不是想见秦牧郎吗,如今我便带你去见,让你看看如今的他已是何等丑陋不堪,说不定,到时候你一见到他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想起墓室的位置。”

我一心想着快些见到秦牧郎,我不知道我与他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恩怨,我也不知道端木举为什么这么恨他,我只想要见到他。

我觉得他肯定知道我是谁,告诉我很多已被我忘记的事情,他一定还替我记着我。

然而那一次,我却只是远远地看见了秦牧郎,端木宏的西凉军虽然骁勇,但毕竟数量有限,又无粮草支应,南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竟发兵将人困马乏的西凉军拒于陪都临安北侧,浩荡大军寸步难行。在文武大臣们的簇拥下前来观阵的秦牧郎见大军不得近前,居然在临安城的城楼上搭起了戏台,每日令乐工们吹拉弹唱,以此来羞辱端木宏的西凉军。

坐在马背上的我远眺过去只见一位身穿白衣头戴玉冠的男子,左拥右抱着三五个美女,蹒跚着坐在了正对面的龙椅上。

那一刻,不知为何,眼泪忽而流出,一颗心儿疼得像是从胸膛里脱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多瓣。

端木宏冷笑:“我们的陛下果然还是不减当年风流啊。”

秦牧郎的风流是大街小巷经常议论的话题,虽然我一直身处边关,但是也能从过往客商的口中听出一些端倪。

据说他年少时英武异常,十六岁时曾亲率三千太子卫将南越国的两万巫图军赶出秦境,并长驱三千里。可是七年前,他的母亲俪瞳皇后突然殡天,他便从此一蹶不振,沉迷酒色,后来老皇帝驾崩,继承大统之后,秦牧郎便更加放肆,以致昏庸至此。

器乐钟鼓之声隐约传来。

那旋律如此熟悉,仿佛某日某地听过,只一屡轻弦,便已拨得我痛彻心扉。

“秦牧郎,牧郎!”

我终于忍不住,对着远处的城池大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鼓乐之声骤息。

我看见白衣男子猛然甩开左拥右抱的侍女,向着城头飞扑而来。

他站在城墙之上,不避西凉弓箭,焦急地对着西凉军的方向大喊:“桃妖,是你吗,桃妖?是你如约回来带我走了吗?”

端木宏策马向前,把我挡在身后:“是的秦牧郎,我身后便是当年殃及后宫,霍乱朝堂的桃妖,他现在在我手上,当年你为了她不是可以不顾一切吗,那么现在呢,现在如何?”

他说:“其实当年她根本就没有殉葬,而是被我父亲偷偷藏了起来。”

听了端木宏的话,我微微一愣,莫非他在很早以前就认识我?

那么他又为何会把我带到这里。

我本想问他我到底是谁,可是远处的秦牧郎却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端木宏,你想怎样,你若想得天下我可拱手相让,你率军来取便是,没了桃妖,反正左右也是一个无趣。但你万万不要伤了她。”

说到此,他便要开门献城,文武百官哪里肯从,只一拥而上把他架了下去,在那些王侯将相的眼中,这样一个为了女人可以放弃天下的天子肯定疯了。

端木宏仿佛早已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淡淡一笑,挥手命令西凉撤军。

滚滚狼尘之中,我翻马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接着强忍剧痛,爬将起来,在马蹄之中,向着临安城不停地奔跑。

恍惚间,我再次看见了那个曾在桃花林中赐我姓名的俊秀男子,而此时,他正披了一身麻布孝衣,被两名甲士牢牢地按在地上,而他对面的我,正被一群宦官拉向远方。

“殿下救我,牧郎救我。”

两行青泪顺着他的面颊滑落而下,他绝望地对着我吼:“桃妖,桃妖,你听我说,既然你我二人此生无缘相守,那我们来生再见好不好,来生你若还记得我,一定回来找我……”

画面逐渐被马蹄扬起的滚滚黄沙掩埋,秦牧郎,是不是因着这个约定,我才不顾一切,千山万水寻你而来。

虽然是拼了命地向前狂奔,但最终还是被端木宏擒住,绑在马背上一起回西凉。

五、恨天不予我长牙利齿,可以食尔肉,饮尔血。

一个月之后,秦牧郎瞒着大臣,亲自招募起太子旧部前来攻打西凉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端木宏的险恶用心。

说什么娶我为妻,说什么共享天下,其实他根本就不爱我,他只是想要利用我。

他说,他打第一眼看见我便认出了我是桃妖,只是当时他不敢确定,因为整整七年过去了,我居然还是十六岁那年的模样。

后来,他听吴铁匠说起了我手臂上莲花烙印的事情,便令吴铁匠拓于他看。直到那时,他才确信无疑。

他说那个莲花烙印,当年为俪瞳皇后殉葬的人身上都有一个,那是生殉的标志。

他说当年我与秦牧郎暗自恋慕,经常在皇宫内的桃园幽会,后来被俪瞳皇后发现,便对秦牧郎大加斥责,本以为他会收敛一些,没想到秦牧郎变本加利,竟径直闯入皇后宫中,请她将我赐给他。我与他身份悬殊,何况他又生在帝王之家,皇后哪肯为了我们破坏规矩,于是就暂时把这件事情按下了。

可是不久以后,皇后病重,她死之前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为她殉葬。

她深知秦牧郎在她死后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会说为她殉葬的那几千人,谁都可以调换,惟独一个桃妖万万不能,她怕我坏了皇室的规矩,玷污了他们高贵的血统。

后来,我被殉葬,当时负责填殉的将军正是端木宏的父亲端木举,在此之前,秦牧郎贵为一国储君,曾多次屈尊企求端木举,求他把我换下。可是端木举太过迂腐,对于皇后和老皇帝惟命是从,到最后也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再后来,秦牧郎当了皇帝,他继承皇位后做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个莫须有罪名车裂了端木举。从此,便花天酒地,不问国事。

他心,已死。

他杀端木举之前,曾对他说:“恨天不予我长牙利齿,可以食尔肉,饮尔血。”

也就是那一天,化装成乞丐的端木宏几经辗转逃脱了近卫军的追杀,投奔到了西凉军一位韩姓将军的帐下,那名将军是端木举生前至交。

端木宏说:“秦牧郎疯了,为你而疯。”

他说:“我深知区区十万西凉军远远不是西南秦的对手,所以才会带你到临安。我知道十万大军压境,深谙兵法的秦牧郎定会亲自前往督战,因为自我父惨死以后,诸多将领心灰意懒,告病的告病,还乡的还乡,南秦再无良将。我也知道,他一旦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来追杀。”

他说:“只有在西凉境内,我狼骑得地利人和,才可与南秦绝一死战。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秦牧郎居然如此无能,自己的军队都调动不了,只带来三千业已老弱不堪的太子卫。好在,此次他是亲自前来,看来我只能先杀了他,使南秦群龙无首之后再图大业了。”

讲到此,他突然顿一下,旋即转过脸来说:“现在你该记起你是谁了吧,也该带我去掘开皇后墓了。”

我知道,他一定还想着墓室里的珠宝,他要用它们招兵买马图取天下,秦牧郎的天下。

其实我一直都记得墓室的位置,我只是不记得我被埋入墓室以前的事情了,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因为,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

我后退一步,定定地看着他:“端木宏,你妄想!桃妖此生,定不会做对不起南秦的事情。”

“哈哈哈哈。”

对面的端木宏在听完此话之后突然仰天大笑道:“你不做对不起南秦的事情?哈哈哈,你以前所做的那些事情还不够祸国,还不够殃民么?因为你,多少忠良惨遭屠戮,因为你,秦牧郎荒废政事,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我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去听,不要去想。

我没有想要祸谁的国,也没有想要殃谁的民。

我只是想要深爱一个人,我只是简单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六、马刀所向,尽是老骥悲鸣,剑逢所指,已无当年羽林!

重新招募的太子卫,早已不复当年战力,其中一些老兵已经跨不得战马,但胸膛里跳跃着的还是那颗忠心护主的心,他们令人将自己用白绫牢牢地捆在马上,跟随秦牧郎北上。

西凉城外,旌旗已旧,锈迹斑斑的盔甲掩不住的是斑白须苒,沉蹄所踏,半是荒凉半悲怆。

精忠的太子卫,虽然个个不惜命,但怎是几万年轻力壮的西凉军的对手。

只才一鼓,西凉军便已倾城而出,马刀所向,尽是老骥悲鸣,剑逢所指,已无当年羽林!

然而被长枪挥掉一臂的秦牧郎,被西凉军无花大绑地推进端木宏的军帐之后,脸上并没有丝毫沮丧,反而显得惊喜异常。

他被推到地上,由于全身被敷,他只能用下巴作为支点,几乎是匍匐着爬到了我的脚下。

“桃妖,桃妖,真的是你吗,桃妖?你果真没死,太好了,以后我们又能再一起了。”

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我伸出手去,颤抖着想要帮他擦一擦脸上的血迹,那些凝血太浓密,我看不到他那好看的笑了。

可是,我的手还没有碰触到他的肌肤,就被身旁的端木宏用剑鞘格开了。

转眼他已经将长剑架在了秦牧郎的咽喉,冷光乍起,我的心为之一震。

“怎么样桃妖,现在该告诉我墓室的位置了吧,可怜我那父亲一生愚忠,直到死也没有说出关于墓室半个字的下落,看来这世上如今只有你一人知道了。”

他说:“你若不从,我便杀了他。”

说到此手中长剑微微一沉,秦牧郎的脖颈上已经见了红。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大声呼喊:“我带你们去,桃妖带你们去还不行么,求你们放了秦牧郎。”

亲爱的秦牧郎,为何我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

我说出了你母后墓室的下落,我轻易就给别人下跪,在你们这些人的面前,我谈不上什么尊严,我本来就是那么低贱,那么卑微的一个奴婢。

你会瞧不起我么,你会恨我么。

我这样想着,缓缓地抬起头来,我本以为秦牧郎会对我怒目相向的,可是他却笑了。

他说:“桃妖,秦牧郎的心中没有山川,没有千军,没有亿兆子民,秦牧郎的心中只有一个天下,那便是你。”

七、请你一定忘记建安城内那妖娆桃花,那暮暮朝朝的暖春与炎夏。

漫天黄沙之中,我与秦牧郎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端,蹒跚而行。

风吹胡杨,宛若一曲凄婉的骊歌。

大漠深处有一方高高的土坡,因为填埋之后,又作了很好的掩饰,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就算是那座宝藏就在你的脚下,你也不会发现。

墓室坍塌了一角,那是我曾逃出的地方,皇后墓遍布机关,也许只有从那个地方才能安全进入。

带领端木宏的车马找到墓室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风也停了,月朗星稀间,我再次看见了一黑一白两位冥差。

不过此次与以往不同,他们那本来面无表情地脸上居然有了笑。

白衣冥差走上前来对我说:“桃妖,我们等你好久了,你心中的挂念终于了了吧。”

他的脸贴得那么近,一呼一吸之间,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阵阵阴风。

然而那一刻我却不害怕了,因为身边的秦牧郎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他的手那么暖,暖到就像要把我的整个人化掉。

端木宏已经等不及天亮,命人用火药炸开了墓道,然后命我和秦牧郎走在前面。

通过一段长长的墓道,再往里,是一副巨大的楠木棺,周围七零八落地散落着许多尸骨。那定是被生殉的奴婢在封墓之后,挣扎着想要逃生,乱了事先排好的队形,最后窒息在墓室之中。

墓室旁边的暗格里,藏满了价值连城的珠宝,端木宏手捧那些珍珠玉器,插在一旁的火把映红了他那张喜不自禁的脸。

我转过脸看着秦牧郎说:“牧郎,我终于找到你了,我醒来之后,脑海之中只有一个愿念,那便是要去找你。我清清楚楚地记着,你说如果我还记得你,就一定要回去找你的……”

他轻轻地将我揽入怀中,一滴清泪落进了我的眉间,我却再也感觉不到温度。

然而正当我缓缓地闭上双眼,陷入秦牧郎怀中的时候,隔壁的小墓室里却突然传来了西凉士兵的一声尖叫。

众人慌忙循声而至,端木宏的火把映亮了那名士兵因为极度惊恐而五官扭曲的脸,他伸出手来指向身后的一个坑洞。

火把掉在了坑旁,明明灭灭间我看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正躺在火把旁。

她穿一身红衣,面色红润,微微闭着眼睛。

虽然明显已经死去,但看起来却像是活人一般。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重要的是,她长着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端木宏回过身来异常惊恐地看着我:“你,你,你?”

旋即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无比懊恼地说道:“我早该想到的,你已经死了,要不然为何你还是七前年的那个样子,你是鬼。”

看着对面的尸体,我大叫一声,泪水涟涟地看着身旁的秦牧郎,我想要伸出手来将他抓住,可是我的手却如风吹黄沙般慢慢粉化。

再看去,那具尸身,也如同置于烈火之上的花朵般,慢慢萎缩,枯败。

直到那一刻,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已死去多年。

黑白冥差走上前来,将铁索套在我的手上,牵引着我向着远方走去。

黑冥差对我说:“桃妖,现在你终于愿意相信你已经死了吧,其实我们早在七年前就该带你去冥界。可是你心中却一直有个执念,一直不愿意相信自己死了,于是你的三魂中的一魂便一直游荡在秦牧郎的身边,我们无法将它带到这里,所以只能让秦牧郎把它带来。”

他说:“桃妖,我们借给了你三个月的阴命,除了帮你完成前生的夙愿以外,还为了让你把秦牧郎引到这里的同时将你遗落到凡间的另一魂找回来。”

阴命者,阴奴也。

冥差之所以借命于你,集万物之灵,重塑你型,必有求于你。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冥差的身后向这远处的万暗走去,转身,我看见秦牧郎的影子越变越小,而他却还在抱着怀中的一掊枯骨痛哭不已。

也许是由于刚才的爆炸震坏了墓室内的支柱,硕大的墓室,正在渐次坍塌。

亲爱的秦牧郎,那时,我多想冲向前去将你救出啊,可是冥差告诉我,自此以后,你的生死荣辱,已不干我事。

我只还剩下了魂魄,风吹即散,又怎能将你救起。

亲爱的秦牧郎,往生桃妖无悔,至少我们曾经如此深切地彼此爱慕过,爱到让冥差都束手无策,该有何等荣耀!

此劫你若可避,请你一定忘记建安城内那妖娆桃花,那暮暮朝朝的暖春与炎夏。

此劫你若逃无可逃,请一定记得前来赶我,奈何桥上的那碗孟婆汤,等你一起饮。

你若不负,桃妖定不遗忘!

韩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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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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