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蒋霞萍情归何处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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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成千上万的日本开拓团成员被日本政府抛弃,甚至要求他们集体“自决”以效忠天皇。

13岁的日本遗孤岗村花子,被善良的中国养父母收养。

年中日关系正常化,很多日本遗孤回国。而花子却拒绝了父亲和哥哥希望她回日本的要求。

端木正良是岗村花子和同是日本遗孤身份的池田矢夫在中国结婚出生的孩子,当他意外得知自己的身份以后,痛苦万分。端木正良在和女记者童欣的接触中,对聪明、正直、美丽的童欣产生了感情,决定接受报社的采访,和童欣一道,把日本遗孤的历史写出来。但是,当他去日本进行学术交流的活动时,善良、天真的日本女学者有川菊美子又希望端木正良留在日本。

特殊时代的多祖国、多父母的亲情,丝丝缕缕地牵着、扯着花子和养父母血和肉。日本遗孤后代的“既不是中国人,也不是日本人”的思想、精神又深深地纠结着端木正良的心……

另外,两代中国记者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记录、跟踪日本遗孤历史……

一些当年满蒙开拓团的后代,每年聚会在东京郊外面向中国东北满洲里的石碑前,高呼当年满蒙开拓团的口号、高唱“南满是我们家乡”的歌曲又是为了什么……

生而带罪

1

一个星期以后,庞浩之意外地接到端木正良从苏州打来的电话。端木正良说他同意接受采访,但是希望采访由童欣来进行。坚持不懈终于有了回报,庞浩之的开心是不言而喻的。但有一样,他不能确定童欣是否愿意接受这个采访任务,因为自己曾经对童欣有过承诺,而且这确实也不是童欣的任务。庞浩之向端木正良表示了感谢,放下电话他立刻安排找童欣。

办公室回电话,童欣正准备出任务,人已经到了报社门口。庞浩之来不及叫其他人,自己赶到了报社门口。“童欣,你要出任务?”庞浩之喊住了拎着包准备上车的童欣。在报社,对记者外出采访称之为“出任务”。“全国工商联的领导来南京检查华商大会准备工作的进展情况,我去做个采访。”童欣停住了脚,她告诉庞浩之。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主任,有事吗?”童欣没有直接回答庞浩之。

“端木正良今天下午要来南京,他同意接受采访了。”

“主任,当时我们就讲好,日本遗孤的采访我就顶个班,后续采访你不再找我的。”童欣神情依然十分疲惫,“另外,上次端木去看我,我已经告诉他你会安排其他记者采访他。”童欣给庞浩之的感觉,她不仅仅不想接受采访任务也不想见端木正良本人,这让庞浩之有些意外。

“童欣,当时我确实这么说的。”庞浩之习惯地举起手,但是没有整理头发,而是接着说,“端木正良主动来南京是个难得的机会,你们毕竟接触过了。童欣,你再考虑一下,另外我也想找你聊聊。”

“主任,我今天下午不一定回得了报社,我明天去你办公室汇报。”想了想童欣又加了一句,“请你代我问候端木先生,感谢他去看我。”司机按了按喇叭,童欣没再说什么,向庞浩之摇了摇手,上车离开了。

上了车的童欣,虽然眼睛一直看着车窗外面的街道行人,但脑子里也在想着端木正良。童欣没有告诉庞主任,其实昨天端木正良已经给自己发了信息,说他今天要来南京。

童欣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从那天早晨和端木正良在宾馆分手以后,就不再想见到他。而且后来端木正良给她来电话、发信息她都不接、不回。虽然童欣每次看到端木正良电话信息心里都十分矛盾。童欣依稀记得是自己要求去端木房间的,那么是担心端木正良因此而认为自己是个十分随便的女人吗?虽然那天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对于童欣来说,这已经是个不可原谅的行为了。想到这里童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像是要忘记什么。

第二天下午童欣没等庞浩之电话叫自己,就主动去了他办公室。庞浩之见童欣进来,立刻把一个报社用来装稿件的大信封放在了童欣的面前,庞浩之说:“端木正良今天上午走了,他请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主任,以后的采访任务你已经安排其他记者了吧?有什么事情请主任你还是安排那位记者吧。”童欣没有接信封。

(日本遗孤)

庞浩之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少有的严肃:“童欣,如果你坚持不想继续采访端木正良,我不勉强你。但是我建议你有空还是读一读信封里的文章,这不是任务。”停了停,庞浩之把口气稍微缓了缓又说,“我个人认为这一篇文章的内容非常特殊,很有价值。很值得我们愿意研究日本遗孤问题的同行一读,甚至值得很多日本人一读。”庞浩之郑重地把信再一次放在了童欣的面前,“端木正良去看你,我是知道的。因为你去周庄采访以后一个星期没来报社上班,上班以后情绪又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当时凭直觉判断以为你是怀孕了。”

庞浩之说到这里,发现童欣突然看了自己一眼。童欣的那一眼使庞浩之立刻想起自己曾经说女记者怀孕是“被妇女”的话。庞浩之说,“说实在的童欣,当时我的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觉得你生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另一方面又因为你承担工作的特殊性,如果你怀孕、生孩子正是在‘第六届世界华商代表大会’的准备、召开阶段,很有可能……”庞浩之伸手捋了捋头发,没有再说下去。

“你现在知道我没怀孕了。”童欣觉得自己说“怀孕了”这三个字是那么的别扭、不情愿。

庞浩之说:“所以呀,当时我非常想了解一下你的真实情况,免得‘冤杀无辜’。所以向端木正良了解情况,没想到他非常担心,自己去看你了。昨天他来南京,还说了你在周庄的努力。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愿意接受采访完全是你的功劳,特别是我看了他写的这一篇文章。童欣,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也喜欢你的个性。我个人认为如果没有你那一次的努力,端木正良是不会考虑接受我们采访的,应该说日本遗孤的采访你已经完成了一半。所以哪怕你以后不再采访端木正良了,周庄的差旅费,报社还是应该为你报销的。”

“谢谢主任,其实端木正良能接受采访是主任你不懈努力的结果,我也从这一件事上向你学到了很多东西。周庄的差旅费还是我自己承担吧。”童欣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她犹豫了一下,拿起了端木正良的信离开了庞浩之办公室。

2

完成了一天紧张的采访工作,童欣和丈夫在报社附近的一家饭店用晚餐。

童欣和丈夫现在还住在报社的招待所里。招待所虽然有厨房,但是丈夫不会做饭,童欣平时忙也没有时间做饭,所以两个人早餐简单应付,中餐各人自己解决,晚餐几乎都是丈夫先找好一家饭店,点好餐等着童欣。

用餐中丈夫告诉童欣,自己的房地产公司这几天发生了不少问题,他想回去几天解决一下。看着丈夫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有些躲闪的目光,童欣知道丈夫还有话没有说出来。童欣看了丈夫一眼,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有一个待产的情人住在家里,同时房地产公司每天有大量的工作不能及时处理,童欣丈夫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有时候看着丈夫偷偷摸摸地往家里打电话、发信息,童欣心情特别难受,语言也不由得刻薄起来。遇到这样的情况,童欣丈夫总是一声不吭。但是次数多了,他也会不高兴地到房间外面的阳台上抽一阵子香烟,两个人之间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渐渐地丈夫也把疏离和冷漠写在了脸上,心情也从“满怀愧疚”转变成了“反正就这么回事,你看怎么办吧”。童欣丈夫完成了从担惊受怕的小猪到不怕开水烫的死猪过程。

而童欣原来打算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大度”已经成了一句空话,两个人准备离开家乡的计划已经很不现实了。童欣不再在南京找房子,也不再请美国同学为自己联系工作,上班以大量工作让自己疲惫不堪,以便下班倒头便睡,半夜醒来不是看书就是打开电脑写稿件。分开几天也互相不联系,甚至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谁也不主动开口,更不用说肌肤相亲了。

童欣的婚姻进入了冷战期。

晚饭后童欣还是主动开了口,让丈夫回家一趟。但是当她看着丈夫把白天已经收拾好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一起带走时,童欣知道丈夫可能不会再来南京了。

丈夫的汽车离开招待所门口的那一刻,童欣突然觉得她的心空了。

修改了一篇稿件,累得差不多睁不开眼了,童欣才上床休息。脑袋沾枕头的最初几分钟童欣以为自己睡着了,但很快童欣就知道这一夜她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黑暗中童欣睁着眼睛,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丈夫回家以后可能出现的情景。童欣心里一阵痛苦,立刻又闭上眼睛,但仍然控制不住,眼泪流了一枕头。哭了一阵子,童欣心情轻松了一些,但是仍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起来看书吧,童欣伸手打开床头灯,突然她想起庞主任下午给自己的大信封,端木正良写了什么让庞主任那么重视?好歹看一眼吧。童欣半依在床上从大信封里拿出了一摞稿纸,端木正良给童欣的是一篇文稿。

“生而带罪!”

文稿一展开,童欣的眼睛就被开头跳出来的一行字刺得生痛。

“生而带罪——一个日本遗孤的故事。”文稿的题目让童欣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想了想她又下了床,坐到了书桌前,打开台灯。

“……严格地说,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日本遗孤’,而是日本遗孤的后代。我的父母亲他们才是日本遗孤,而我的外公则是日本侵华战争的高级军官,我是罪人的后代。”

端木正良的文稿开头几行字,就仿佛是一支浸透了寒意的冰剑,把童欣的整个身心穿了个通心过,不由得让童欣不寒而栗,人也彻底清醒了。

(日军铁蹄下的中国老百姓)

……年我出生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友谊路清源街。直到考取了大学,才第一次离开家乡。虽然还在童年时代我就没有了父亲(母亲告诉我,他在我刚刚出生时就去世了),但是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外公、外婆、母亲都非常疼我。幸福平静的生活在年我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暑假前被打破了。那天我正在和中文系一班崇拜李白、杜甫的同学做着向往已久的巴山蜀水游历准备,母亲突然来电话要我立刻回家一趟。就在那天晚上,我知道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我是一个日本人,是上一场战争结束时被侵略者抛弃在被侵略国家的日本遗孤的后代。我的母亲是年日本投降那年遗留在中国的日本孤儿,是被我外公外婆收养的日本遗孤。母亲的日本名字叫岗村花子,而不是我一直知道的端木小花,我的父亲也是日本遗孤,叫池田矢夫,不过他在我出生没几天去世了。

东三省是日本侵华战争中被奴役时间最长的地区,几乎家家和日本侵略者都有一本不共戴天的血泪账。我,一个自以为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中国青年居然是日本人,而且是真正的侵略者的后代!

知道身世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没有魂了。

我的精神世界倒塌了,我被深重的负罪感击垮了。我不再是龙的传人,不再为四大发明骄傲,二十四年融化在血液中的不能割舍的中华文化,不能背弃的中华美德和我没有丝毫关系了;我引以为骄傲的辞彩飞扬、激昂澎湃的李白、杜甫,唐诗宋词,中国文人的山水情结,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那一刻,我有一种被抽了筋、扒了皮、换了骨的痛!我的心被掏空了。我被强大的失落感震撼着: 中国有十几亿人,而我连十几亿分之一都不是了!从此以后,我将被贴上一个我无法接受、难以释怀但也不能不接受的人生标签:“中华养子”,一个罪人的后代!

(日本家庭母子)

我病倒了!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外公寸步不离地一直坐在我的床旁边,外婆、母亲惊恐不安地进进出出照顾着我。后来外婆告诉我,我清醒后眼睛没睁就喊外公、外婆。外婆那年已经快70岁了,睁着一双哭红了的眼睛也守在我的床边。看见我醒了过来,外婆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地喊我——“啊呀,我的小命啊(从我出生起外婆就这么叫我),你这几天没日没夜睡啊,还说胡话。你说你不是日本人,你不要做日本人。你醒了,不喊爹不喊娘一开口就喊外婆,你真的是外婆的命根子呀!”

养病的日子,我谁也不想见不愿意见,尤其不愿意见我娘。不管什么时候我只要睁开眼睛,就先找外公,接着就喊外婆。我躺在床上,看着外婆挪动着一双“抿脚”,里里外外地忙着。外婆给我铺床叠被,给我收拾屋子,给我做吃的,给我送喝的。外公用毛巾给我擦脸、擦手,不停地对我讲话。我像一个已经到了生命最后一天的孩子,贪婪不足、任性、恣意地享受着外公、外婆无微不至地温暖和照顾。其实因为父亲去世得早,外公、外婆年事已高,我很早就懂事,很小就会帮助家里做事了。但是现在,我却那么渴望让外公外婆为我做着一切。我的眼睛舍不得离开外公外婆的身影,耳朵时时刻刻要听到外公外婆的声音。外公外婆,他们是我连接中国的最后一根细得看不见的线,是我和中国唯一的纽带。我甚至希望时间静止,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每过去一分钟我就离中国远一分。

病好了,我还是不愿意出家门。我害怕我出门头顶上看到的天不再是原来的天,脚底下踩着的地也不再是原来的地。我害怕我儿时的小伙伴知道我的身份以后,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会唾弃我。

一连几天我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不停翻腾起来。

我知道我娘出生在年,就是说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那年她已经13岁了。一个已经13岁大的孩子是可以和日本侨民一起撤退的,她为什么会一个人留在中国?而年外婆也已经30多岁了,一个三十岁的中国妇女自己不生孩子,却去收养一个十几岁的日本女孩子?会不会是她们自己记错了,还是有其他原因?真希望是她们记错了。

我不相信我真的是日本遗孤的后代。即使是,我也要弄清楚这个身份的来龙去脉,终于我走出了房间。娘一直守在我的门口,看见我出来她惊慌失措,自觉有罪的目光立刻躲闪了我。

我把外婆和娘请到我的身边坐下来。我问娘,“娘,记得年中日关系正常化以后,国家帮助很多东北地区的日本遗孤寻找日本亲属。我们学校也有这样身份的人,他们都回日本了。我怎么从来就没听你提起过你也是日本遗孤啊?”娘看着我好久才开口说,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苦,你一定恨娘,娘也恨自己啊!娘也不愿意自己是日本人啊。娘过去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日本人,但是娘的父母千真万确是日本人,娘也千真万确是日本遗孤。别的人是出生没办法选择,但是你娘我啊,出生以后的人生也没有选择。娘的脸色苍白,身体不停地打战。

我不死心地又问外婆,“外婆,你自己一直没有生孩子吗?人家收养孩子都是越小越好,哪有收养十几岁的,还是个日本女孩?是不是你记错了?”外婆没回答我的问话,而是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等她返身再出来时,她手上多了一个小木匣子。

小木匣子长方形,外婆把木匣子给了娘,对娘说:“孩子,这匣子里全是你的东西,你给正良说吧。你让他看看这匣子里的东西,他会明白的,这层窗户纸总有一天要捅破的。”外婆转身对我说,“收养你娘的时候外婆我已经30出头了,外婆没有孩子是因为头几年我被日本兵踢掉了肚子里已经五个月的骨肉,就再也怀不上孩子了。45年日本人败了,要逃走了,佳木斯是大城市有火车啊,那些个日子见天就有日本的老人、妇女、孩子从四面八方赶到佳木斯,他们是想和那些当兵的一起坐火车回日本呢。哪知道那些个日本兵根本不让他们上车,好不容易挤上火车的,还没有站稳脚一转眼就又给扔了下来。好几万人啊,没地方去了,他们只好留在了佳木斯。没几天佳木斯又开来了俄国老毛子的队伍,老毛子一看那么多的日本人,就找了些仓库、空房子给他们住。佳木斯的冬天滴水成冰,屋子里要是不升个火,把人的耳朵冻的,痛得跟猫咬似的。那些个日本老人、妇女、孩子都是夏天就从住的地儿出来了的,一个个都穿着单衣薄衫。破仓库里漫说升火,墙上连块门板、窗户上连手指头宽的窗户纸都没有。没吃没喝,病了没药治,饿急了的难民逮着个活老鼠连着毛就往嘴里送。每天都有冻死、饿死、病死的老人孩子。天寒地冻,死了也没人有气力刨开冻土埋,尸体就在难民营里和活人戗在一起。老毛子也为他们着急啊,就找中国老百姓帮助这些个日本难民。

东北人被日本兵祸害了十几年啊,好多人家都有死在日本兵手里的亲人,再说这世面上刚刚没安稳几天,自己家的日子还都过得紧巴巴地呢,哪有多余的粮食接济那些个难民呢?但是看着那些日本难民,特别是那些孩子怪可怜的,不少人家就去把孩子抱回家养,有的还一抱两三个回家。有人也劝我和你外公去看看,能抱一个孩子回家算是救他们一条命啊。我和你外公一合计就去了,我们原来打算抱一个小点的男孩回家,可是到了难民营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娘。你娘她因为得了伤寒,已经被人放到了难民营门口等死了。也不能埋怨他们,这个病会传染,又忽冷忽热的。她旁边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告诉我们,她们是一起从哈达开拓地逃出来的,那里离佳木斯可老远啦,一路过来几百口子就活下来她们俩。她们在难民营里待了好几个月了,啥吃的都没有了。你娘也已经病了好久,她自己也快不行了。

(等待遣返的日本遗民)

我看你娘的样子,寻思她活不过几天。我心里不落忍,在她身上放了一个馒头就准备去领别的孩子去了。那承想,你娘就在这时突然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啊呀,那一眼把我看得心里头那个酸呀,我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啊!加上旁边那个女人不断苦苦地哀求,我就更加放不下她了。没人带她回家,她活不过明天,咋办啊?我问你外公。你外公心里也不落忍,我们一商量,就用一条毯子包起你娘到大车上,那个女人拿着一个木匣子撵了出来。她把木匣子交给我说,这是花子的,拜托你了。回到家,你外公转身就去药铺给你娘抓药,我马上烧水给你娘洗澡。哎呀,好像你娘一辈子没洗过澡似的,身上简直褪下来一层脏兮兮的皮呀。再后来我就天天给她喂药、喂米汤,调养了小半年她才还过阳来,算是在阎王爷手心里捡回来一条小命。但还是落下了睡觉做噩梦、说胡话的病根子。多大了,晚上都离不开我。”

我瞠目结舌地听外婆说了我母亲被收养的经过,我看了看我母亲,母亲朝我点点头。过了好久我才小心翼翼地问外婆,“外婆,日本人在东北做了那么多坏事,你知道我娘是日本人,是敌人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要收养她,还要救她?”外婆摸了摸娘的头发,叹了口气说:“唉,谁让她是个孩子呢?我寻思着,这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好歹她也是一条人命,养好了有朝一日还要还给人家呢。收养了你娘我们就一直拿她当亲生闺女。好吃好喝的都先可着你娘,还供她上学堂念书。你娘她也知道报恩呀,解放没几年,政府就帮助当年没走得了的日本人回日本,好多人都走了,可是你娘她就是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日本人。你娘她知道我就她一个宝贝疙瘩闺女,她是舍不得离开我和你外公。后来有了你,她呀就更不愿意走了。”

(日军铁蹄践踏下的中国)

3

童欣一口气看完了端木正良稿件的上半部分。稿件的每一个字都敲打着她的神经,她的胸口像被什么堵着一样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端木正良的身世太出乎童欣的意外了,难怪他不愿意接受采访。童欣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明天还要工作,童欣知道自己应该休息了,但是看着手上还有没看完的部分稿件,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童欣闭上眼睛,稍微松了松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又拿起了稿件。

童欣实在放不下。

(日本遗孤)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蒋霞萍,笔名蒋小鱼.嘉迪集团(香港)有限公司、扬州嘉迪服饰有限公司董事长,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传媒艺术研究会常务理事、南京大学亚洲影视研究中心创作委员会副主任、扬州市文艺创作研究会理事。

蒋霞萍曾为兵工厂工人、幼儿园老师、广播员、仓库管理员、企业董事长。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在上海、南京、扬州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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