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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蒲苇/主播：自在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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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在大片的夹竹桃和月季花之间，迎面撞见几株萱草花。

我的心，立刻柔软。

眼前的萱草花，正在低处开着黄花。

或许是它的个头太小，也可能是它的颜色较淡，若不走近或不用心去观视，路过的人是不会发现它们正在风中浅笑吟吟。

曾经，婆母的门前也长着一株株好看的萱草花。

花开时节，草木葱茏，故人未去。

家前屋后，都是明亮的颜色，都是阳光的味道。

二十四岁那年，在这个世上，我多了一个母亲。

三十四岁那年，她，离开了我们。

在这个世间，她做了我十年的母亲。

初见。

她站在院门前，穿着崭新的蓝色斜襟上衣，脚上一双玲珑的绒面布鞋，鞋面上两朵黄色的小花格外惹眼。

花瓣间，她用金线锁边，用深绿和翠绿托起细长的叶片。

相对于平时，她今天是着了盛装——

只为迎接我的到来。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她的微笑。

走到近前，她笑眯眯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只用温和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我，直到看得我羞涩地低下头。

然后，她就拉着我的手：

孩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我上辈子丢失的女儿吧？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里有春风拂过。

我在她的身上，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妈妈的亲近和温暖。

相处。

每一次回家，她和我说话，总是喜欢拉着我的手。

她问：丫头，今天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喜欢吃您做的红烧鱼。

我就知道你喜欢吃我做的鱼，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她说。

我便假装长吁短叹，说吃上妈妈的红烧鱼可真不容易呀。

她就急忙解释：好孩子，我就想让你下次回家多带点好看的书给我。

于是我就从包里拿出几本书，她立刻兴奋地接过去，仿佛一个孩子收到了心仪已久的礼物，欢欣而雀跃。

她边走进厨房边说：丫头，你真可爱！

啊，她在夸我可爱。

在这个世间，一个人，被夸为可爱，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她所说的好看的书我知道，就是各种报刊杂志，甚至旧报纸、旧杂志，她见了也是如获至宝。

记得有一次，我忘了给她带这些好看的书了，就把包里的教科书拿给她看，她竟欢喜得很。

她戴着老花镜，一行一行，不急不慢，专心致志地读着。

她像一个渴求知识，积极向上的学生，努力地在书里寻找着，希望着，探索着。

我知道那一刻，她是不希望别人打扰她的，因她已经随着课文里的人物去了烟雨的江南，去了苍茫的草原；她的心在那个苦难深重的故事里掀起波澜，下起了大雨……。

看着她读书的神态，我想象着年轻时的她时，便看到了一个从民国的云烟里走出来的温婉女子；我想象着中年时的她时，便看到了一个坚强的女性在艰难的岁月里顶风冒雪。

一个春天里，我们一家三口回家。

吃饭间，她说：吃过饭我们去西水库看桃花，好吧？

我说：好呀。

我意外且惊喜，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竟然有着一颗春天般烂漫的心。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有我可爱的故乡……”

在一朵朵盛开的桃花间，她哼唱起这首老歌，歌声虽不大，却还是吸引了许多看桃花的游人。

人们驻足、侧目，赞叹她心态的年轻，欣赏她不拘小节的大气。那一刻，在桃花的映衬下，她是人们眼中最美的风景了。

那天她穿着小碎花的蓝底外套，煦风吹起她的短发，撩起她的衣襟，温暖的阳光下，我看到了一个老人的活力明亮，也看到了一个芬芳女子的优雅大方。

满树的桃花开出一大片一大片浓烈的色彩，艳艳的桃花间我拿着相机帮她拍照，她像个孩子似的竖起食指和中指，摆了一个很酷的造型。

丫头，说茄子还是说窃喜？她问我。

您说哪一个都好看。我看着婆母，彼时，她像一个少女，有着洁白的初心，有着天真的谐趣。

那一刻，倒让拍照的人觉得自己老了。

回来的路上，她说：我们明年还来看桃花，怎么样？

我立刻说：那是必须的。

其实，婆母比我可爱，她比我更懂得生活更热爱生活呀。

就在那年的晚秋，老家来电话，说她生病了。

我们匆匆赶回。

她躺在床上，瘦了许多，话也少了许多。

大家都劝她跟我们到城里去看病，可她说只是染了风寒，过几天就好了。

她是怎么也不肯与我们一起走的，态度坚决的同时还不停地催我们回去上班。

临行前的那个早上，我来到她的床边，与她道别，我说：一放寒假我们就回来了。

她斜靠在床上，微笑、点头。

然后，她又向我招招手，让我靠近些。

我坐到床沿上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两只手来，理了理我的围巾，然后抚摸了我的手。

她的双手那么无力，又那么有力。

转身离开她床边的那一刻，我的泪簌簌而落。

离别。

深冬时节，她突然病重。

大家都在全力以赴，但她终究没有熬过那个多雪的冬天，没有等到西水库满树盛开的桃花。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她把我们叫到床前，挣扎着说：

里屋床底下鞋盒里有一双布鞋，里面有个布包，快去拿。

在床底，我找到了那双布鞋，我在布鞋里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布包。

我把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交到她的手里，她示意我打开。

我慢慢打开。

我潸然泪下。

她说：留给孩子的……

那一刻，我有千言万语。可是我无法言语。

鞋，是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那双鞋。十年的光阴，让那双鞋早已陈旧，但是鞋面上那两朵黄色的小花，却没有被岁月的灰尘所掩盖，仍鲜亮如初，闪着光泽。

钱，面值有十元的二十元的，有五十的一百的，零零碎碎，充满了岁月沾染的陈年旧味。

可以想象，艰苦的日子里，她是多么省吃俭用地攒着，数着，盼着；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辛苦着，累积着，期待着。

我知道她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的，若能像平时那样，拉着我的手，和我说点东邻的鸡西邻的鸭，二十年前的雪三十年前的雨……随便什么话题，我都想听，爱听的。

可是彼时，她只微弱地说了一句话:

我要走了，你和姑姑帮我穿衣服吧。

我的泪水倾泄而下，泪眼婆娑中，我握着她的手，叫着“妈妈，妈妈——”

可是她，却再也不能像平时那样微笑着回应我了。

在她的心里，我是她的女儿，真真实实。

在我的心里，她是我的母亲，深深切切。

虽只是十年的母女情，却绵绵长长地牵动着我的一生。

又是一年萱草开。

曾经，婆母门前的萱草花，也如我傍晚时分看到的那样，开得低眉，安静，柔和。

那时，萱草开花时节，夏日正渐渐深浓，个头小巧的婆母常常坐在树荫下绣花。

彼时阳光在村庄的上空层层叠叠地铺开，树上的群鸟在繁密的枝叶间平平仄仄地吟唱，菜园里的蔬菜在风中高高低低地互致问候。

这些小美好或小欢喜，都被细心的婆母捕捉到并绣进了一朵花的色泽或一枝叶的纹理里去了。

多年后，这些温馨的画面，便在我的回忆里生长成了一个个美好的故事。

故事，就在婆母的穿针引线间不断地变得细密、清晰和饱满。

直至婉约成鞋面上一朵鲜润的小黄花。

此花，名曰：萱草。

作者简介

作者：

蒲苇，又名简静，连云港女子，爱生活，爱一切明亮温暖的事物。

主播：

自在花开，上帝的女儿。愿用声音装点幸福生活，用心诵读美好人生。个人荔枝电台（FM）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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