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不服老的臧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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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端木蕻良和钟耀群的女儿钟蕻来养老院看我,爷儿俩谈起我和端木的一些往事,我们无拘无束天南地北闲聊,也有聊到臧克家的女儿臧小平。钟蕻说,她把我替她爸爸所谓“说了公道话”的事儿,也还记在心上。这就又引起我来写这篇《好个不服老的臧克家》了。

借用克家老的诗句说,他这位可敬的老爷子,老来还“狂来欲碎玻璃镜,还我青春火样红”,即再老也要尽力发挥“余热”的劲头,真还有点儿像“狂来欲碎玻璃镜,还我青春火样红”。

臧小平提到的事儿,几句话说不清楚,放后一步再说。

先说上世纪70年代尾、80年代初,我有一次受到上面的批评,不少地方风传我被怎么了,怎么了,其实是根本没有的事儿,纯属谣传。因为我当时还是花城出版社的出版人,社里同志倒蛮在意。神通广大的资深编辑、知名作家易征(他先是《花城》编辑部主任,后为《现代人报》总编辑,已故),约请几位他的著名歌唱演员、著名朗诵演员好友,在广州人民北路的友谊剧场举行歌咏朗诵演出,演出结束演员亮相,让我登台向演员致谢,也就是给我提供登台“亮相”的机会,借以起辟谣作用。易征还有本事把中共广东省委文教书记吴冷西也请到,他又登台和我握手,连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就连报:“臭名远扬,臭名远扬!”台下观众一片轰笑!

对这一次的挫折,我真的有不过是掉进一次“不沉的湖”里之感,一位又一位的革命同志向我伸出援手,这种革命同志的温暖,让我大滴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广东为我“清洗”了,外省呢?也是《端木蕻良远去的背影》里提到的那一件国务院红头文件,指定花城出版社是《中国特产风味指南丛书》的“牵头单位”,这项任务要全国几十个出版社共同完成,我怕有了谣言的风传还由我来牵头也可能不适当,把相关情况报告给国家出版事业管理局代局长陈翰伯。他说:“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你到各地走走,一路走,一路写,一路在各地发表,谣言就腿短了……”于是我有机会到各地走了半个月,一路走,一路写,一路在各地发表。也一路了解所过省分有关编辑出版该“丛书”的情况。

事后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很快给我出版了散文集《野芳集》。臧克家老人是几位文坛老将中最先在《羊城晚报》上发表题为《野芳发而幽香》一文替《野芳集》张扬,还把手稿给了我作纪念。接着是端木蕻良在《长江日报》上发表了《野花的芬芳》,也为《野芳集》张扬。杨沫在《文学报》上发表了《野芳与落霞》一文,替《野芳集》张扬。巴金老人在《人民日报》副刊发表《序跋集·序》,也帮我说话,我在《随笔》杂志年第4期上发表的《巴金〈序跋集〉的由来》说了这件事儿。

他们都是我的恩人。说老实话,我此刻想到要写写克家老,实也与我们民族的老祖宗教导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有关系。我是想,我人微言轻,虽然“涌”不出来“泉”,也应该能“涌”出点儿什么,就“涌”出点儿什么。

明眼人,恶眼人

我迄今还没和臧小平说过话,只见过面,克家老拉着我从她身边走过,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站起来对我点头。后来她给克家老和我拍过一张合影,光线不足,不太成功。臧小平还放在心上的那件事儿,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本来不过是话说歪了一些,而人生谁能句句话无错?可是放在克家老身止,因为他“吨位”大,影响不同,人们就看得重一些。具体说来,就是他晚年有一次应约在中央广播电台广播讲话的内容惹出来一些微言。

话从克家老口中出,不管怎么样,他都责无旁贷,这无话可说。但是后边的背景情况,人家无从知道!在他的位置上,又“哑叭吃黄连一一有苦说不出!”

但是我知道,我又不是哑巴。那是我有一次到北京公干,顺便到他家拜望。当时我也有过说来应属不符身份的好心数落他,我说:

“克家老,您以后最好别掺和这等事。我知道您是一位热爱党,跟党走到底的党外老人。但是大面上以外的事,深一层的事儿,说不客气话,您能知道多少?弄不好就会犯众怒,惹麻烦,何苦来?”

他也很后悔地说:

“是始料不及呵,苏晨同志!你是老党员,我不怕对你说,那是两位高级领导同志(不说是哪两位和多高了),登门到我家,让我那样讲的。也许是体会不到家,说来我一个党外老头子,遇到这种情况,你说,还能怎样……”

克家老是有影响的大人物,他得顾及影响,惹了麻烦也只能“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吞”。而我是小人物,再加上40多年过去了,我也已经是住养老院的90岁初度广东叫“老糠”的“下脚料”,当事人早就先走一步化为“无”,那就实话实说也无妨吧?

当年我是走的经大作家端木蕻良再到大作家姚雪垠的路子,向姚雪垠适当透露的真情,结果还真有用。

如先是年元旦,克家老写信给我贺年,贺年信中附了一纸用墨笔写在笺纸上的七言诗书法小笺,那首七言诗是:

“人间万事蕴蹊跷,

心随行情逐矮高,

口味也随风向变,

芳醇忽地化毒醪。”

贺年信中有写道:“姚某等人制造的混乱,至今未肃清,美国中文刊物也有人……”什么,什么,什么。还说“你对朋友热情真挚,不随风转,使我感奋,印象甚深……”他说这话,大概也为显示,因此他才对我背后谈起和老朋友姚雪垠之间由他那一次广播讲话引起的不愉快。

我看了便是相信姚雪垠若知道真相,态度会不同。可是我和姚雪垠只有通信关系,还没见过面,更谈不上熟悉,还没到可以为这件事儿和他直接说话的份儿上。这时候我就想到了端木蕻良,我知道他们“三角”都是好朋友。特别是端木,我读过臧小平发表在《文艺报》上写臧克家和端木蕻良40年友谊的文章,很动人。所以改天我到端木家,去蹭他家的“胭脂米”饭、醰儿肉,在饭桌上对端木说了这件事的原委,希望他帮忙给姚雪垠、臧克家之间“通通气”。

端木光是盯盯看着我笑,什么也没说。可是我不信他会不理。事实上也正是他,做了姚雪垠、臧克家之间解除这一不愉快的“和事佬”。

于是克家老年2月8日给我写信便谈到,他忘了及时告诉我,他和姚雪垠已经尽释前嫌。信中写道:“……姚雪垠同志和端木打电话来,要请我吃饭,(给我)过生日,雪垠……”如何,如何,如何。

多年来我总觉得还欠着克家老一点儿什么,其实也就是指的这件事,我在小范围内做了,还没有在大庭广众面前即大范围里替他帮帮腔。

姜旗的木刻-臧克家像

共和国开国前后,我在中国人民解放第四野战军政治部《战士生活》杂志做编辑组长。社长王建楚(已故,离休前为成都军区政治部副主任)警惕我们说:“人,有明眼人,有恶眼人。明眼人看人,先看人家的优点,起相吸的作用,于人民团结有利;恶眼人看人,先看人家的缺点,起相斥的作用,于人民团结不利……”我深深记住了这些话。不是都说人民团结力量大么,那么,对臧克家这位可敬的党外老爷子,我还以为,就是我这篇文章不合格,没有地方肯用,人们不知道原委,也不能因为一位党外老爷子讲了几句就算真的不大适当的话,就把人家看扁。

前些年我得知我的一位同事,一再打着我的旗号向著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郑诵先老人要字。我向郑老问明情况要向那人问难。郑老也是教我:“不好,不好。人与人相处,须知:‘人尽如我难求友,到处饶人好着棋。’‘举大德,赦小过。’”

克家老是跟着中共跟到底的一位党外老人,一位七八十岁的党外大诗人,说了几句或许不说为好的话,算了吧……今人能连后汉的朱穆也不如?朱穆作《崇厚论》,还主张遇事别忘了“救人之失”,“赦人之过”,不赞成“记短则兼折其长,贬恶则并乏其善”。他作《绝交论》也是说,不然的话,必定会使世上陷于“虚华盛而忠信微,刻薄稠而纯笃稀。”过去“大批判”中流行过“一棍子打死”,这东西可不应该“长命百岁”。

相处第一印象

我倒是早就知道臧克家是一位大诗人,不过可不是因为我对诗多么感兴趣,懂得多少。我是少年当兵的大头兵一个,哪懂什么“湿(诗)”呵“干”呵的,“诗盲”!引起我进入这位老诗人名字,是因为有一次在一篇有关作品上看到,他年10月,26岁才报考青岛大学(后来的山东大学)。考试成绩,数学得○分,国文得98分,被破格录取。这个98分,是打分特别严格的闻一多教授给打的,据说这也是他一生打下的唯一如此高分。而臧克家的答卷,又只是3句话28个字:

“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

但谁把幻光看作幻光,

他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

这使我想到了伯乐和千里马的故事。想到了闻一多这位现实的“伯乐”,臧克家这位现实的“千里马”。很可惜,迎来新中国的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开打不久,闻一多教授就在云南昆明西南联合大学,作为整个儿“蒋管区”人民民主运动的一面旗帜,被国民党特务暗杀!臧克家倒是大学生时代的年,就出版了诗集《烙印》,被称为“文坛上的新人”;年又出版了诗集《罪恶的手》,蜚声诗坛。同年毕业,执教于山东临清中学,出版了诗集《运河》;长诗《自己的写照》。随着他的名诗《难民》、《老马》、《烙印》……等不断涌现,成为开拓中国新诗的几位著名大诗人中的一位。我出于好奇抽看了他的一些名诗,如年2月的《难民》,不,这首诗较长,不便录下来举例。如年4月的《老马》:

“总得叫大车装个够,

它横竖不说一句话,

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

它把头沉重地垂下!

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

他有泪只往心里咽,

眼里飘来一道道鞭影,

它抬起头望望前面。”

也是年,没注几月的《烙印》:

“生怕回头向过去望,

我狡猾的说‘人生是个谎’,

痛苦在我心上打个印烙,

刻刻警醒我这是在生活。

我不住的抚摩这印烙,

忽然红光上灼起了毒火,

火光里迸出一串歌声,

件件唱着生命的不幸。

我曾不把悲痛向人诉说,

我知道那是一个罪过,

浑沌的活着什么也不觉,

既然是谜,就不该把底点破。

我嚼着苦汁营生,

像一条吃巴豆的虫,

把心提在半空,

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我也实在是从此才对这一类新诗有了好感。

我和克家老见面,那是年才开始的事儿;不过忽而省起,竟然也是41年前的事儿!当时我还是广东人民出版社的副社长、副总编辑,分工主要负责文艺图书编辑出版方面的业务,即“第一线”干实活儿要不时东奔西跑的编辑。我领导创办了《花城》、《随笔》两个杂志,与读者见面一段时间以后,我和《花城》编辑部主任易征、副主任林振名,同去北京分别召开老作家座谈会,青年作家座谈会,征求意见兼组稿。

开老作家座谈会那天,碰上下雪,应邀来参加座谈会的老作家,最年轻的也68岁,我很怕有哪一位在路上滑倒,摔着,那就糟了!我心神不宁的站在新侨饭店大门口,望着漫天的飞雪,焦急的等着与会者的安全到来。

最先到达的就是沈从文和臧克家二位。

克家老架着沈从老,老远望见我,就指着沈从老大声对我喊:

“苏晨同志,他是我的老师,你放心,有我在他跟前,就管保不会让他摔着,碰着。”

我很纳闷儿,克家老怎么会知道我是苏晨,不管怎样赶快迎上前去……

这时候我心想,克家老也是七十几岁的人了,说话还那么豪气。论在文艺界的地位,学生臧克家的地位,已经不低于老师沈从文的地位,或者从某一方面来说,还已经高过。可是克家老对早年在山东大学做过他老师的沈从老,还是“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徒如父子”,对沈从老始终那么必恭必敬。

这样他就一开始便在我的第一印象中种下了一位中国老知识分子道德风茂的可敬的种子。我很讨厌那种依然很流行的鲁迅说的“一阔脸儿就变”,以及一些不便多说的更可憎的“同类项”……

人与人相处,第一印象的确很重要。印象是心灵的产物,尼采说:“心灵是一把长长的梯子”。这把“梯子”上的产物一一印象,可以是逐步往高处爬的“上行”,也可能是爬到一定的高度停下,甚至重又“下行”。我对克家老的印象,始终是“上行”。所以年我到北京出席一个会议,不忘打电话给克家老,约时间上门去他家看望。

赵堂子胡同15号

他家住在东城赵堂子胡同15号,一座蛮漂亮的小四合院儿。那座小四合院儿原来的主人是《文艺报》副主编萧殷,萧殷调到故乡广东任中国作家协会广东分会副主席,《作品》杂志主编,克家老从萧殷手上花元人民币顶下这座小四合院儿。那时候北京的房子真便宜,买一个小四合院的钱,现在还不够买1平方米的房子!

我一路几经打听,才找到赵堂子胡同。可是走进赵堂子胡同口,远远就望见克家老已经在他那座小四合院儿门前的街道上来回踱着步等我。

我内心有点儿过意不去。一紧张就漏馅儿,又是老兵习气,见面先看看表,比约定的时间迟到5分钟,忙向克家老立正,敬礼,道歉。

克家老拉起我边走边说:

“道什么歉,赵堂子胡同15号不大好找,迟到5分钟,算什么迟到,又不是在军营,不需要那么认真。”

老人热情地拉着我迈上4级台阶,通过小门楼,走进他那座院儿里地面比街道地面高出1米多的小四合院儿。

进入正房东间他那间小客厅,厅屋不大,没有价值惊人的古董陈设,也没有珠光宝气的工艺品摆放。但是,正如镇江金山郑板桥那座故居小屋的对联:“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最吸引起我眼球的,是墙壁上挂着那些精裱的书法中堂或条幅立轴,有郭沫若、闻一多、朱自清、王统照、何其芳……等故去诸位大家写给他的,也有茅盾、叶圣陶、冰心……等当时还在世诸位大家写给他的,看了真让人眼馋。

克家老精神抖擞,和我高谈阔论了一阵子文坛新事。也谈了他将在花城出版社出版的《青柯小朵集》和《落照红》两个散文集。近午,臧小平来通知,已经准备好招待我的午饭,请我和克家老入席。

克家老带我进饭厅,我见桌上只摆了我们俩的碗筷,便问:“怎么不是大家一起吃?”他说:“你是第一次到我家吃饭的贵客,这是应有的规矩,以后再来就不一定了。”

又是一餐好“嚼咕”。饭后再回客厅,接着高谈阔论。我为他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那一大排大名家的书法中堂或条幅立轴所“引诱”,厚着脸皮试求说:

“克家老,您有空儿的时候,也给我写个小条幅吧。”

他笑笑说:

“你有兴趣?那行!就怕我写得不好,你别嫌弃。”

说着,他引我到正房西间他的小书房,找出一条玉版宣,当即给我题了一首他的七绝:

“自沐朝晖意蓊茏,

休凭白发便呼翁。

狂来欲碎玻璃镜,

还我青春火样红。”

克家老这么好求,这么随和,这么有亲和力,对比之下让我十分感慨于那些盛气凌人、见面儿像欠他两百吊式的人物。在像他这等大名家,似乎不可多得的事儿,他也那么平平常常。他的这一首诗,也把他老来不认老,不服老,满怀七老八十的蓬勃生活意趣,甚至带有几分天真的老诗人形象,描绘得形神俱备,活龙活现。

我得到这个小条幅,高兴极了,高兴得一谢再谢。克家老说:“有什么可谢的,举手之劳的事儿,你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写。”

青春也可“还”么?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即“大革命”期间,臧克家年考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参加过讨伐叛军夏斗寅的战役。“大革命”失败,回故乡,读大学,创作一代名篇《老马》、《烙印》等等的时候,是他生理年龄的“青春火样红”年代;年他的自然年龄已经数倍于那个年代,可是他的心理年龄依然还是要“狂来欲碎玻璃镜,还我青春火样红”,青春真的是也可以“还”么?

此后我们通过几十封信,多是谈诗,论文,议文坛,论友情,要么便是他告诉我,他又写了什么文章,出版了什么集子,又有一些什么写作或编辑出版活动之类,的确还是在“还我青春火样红”!

他那一阵子,先后签赠我的近年出版著作,就有:两种厚厚的《臧克家诗选》,一种年11月签赠、一种年5月签赠;也各厚厚的《克家论诗》,《学诗断想》;还有《今昔吟》,《甘苦寸心知》,《怀人集》,《臧克家抒情散文选》,《诗与生活》等。年出版了行的《臧克家长诗选》,赶快给我寄来;多万字的《臧克家散文小说集》出版,也赶快给我寄来。

年11月7日他写来信说:

“……读来函,得到鼓舞。我,已经走完77周岁的生命历程,但自觉青春生命之力勃勃,也从不去想来日还有多少,好似生命可以无穷。尽全力工作(写作是其中之一),学习,会朋友,谈文艺,关心国家大事,常向领导同志提出看法。不怕得罪人。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敢与不正之风对垒而无所畏惧。你来信中所说的“热劲”,岂斯之谓乎……”

果然,年、年他又出版了多万字的精装6巨卷《臧克家文集》。还有,《臧克家集外集诗》;45万字的“当代文学研究资料”《臧克家专集》;此前还忘了提,他在花城出版社出版、有幸由我签发的《青柯小朵集》、《落照红》两种。

这些还仅仅是他有多余,签赠我的。从中可见,这位可敬的老爷子,也真的到老还一股劲儿的“还我青春火样红”!

好一位老来还不断的发挥着“余热”,力争“还我青春火样红”的老爷子,年冬节,寄给我的贺节笺上,题的是他的这一绝一律,说他是:

“天高地迴势巍峨,

斗室谁甘坐婆娑。

胜景贪看随日好,

余年不计去时多。

闻鸡志壮犹起舞,

引吭情豪欲放歌。

四海翻腾风雨骤,

思投碧浪化微波。”

我一再受到感动,搜寻和他交往中的一些镜头,写了一篇题为《余热》的散文,发表在《报告文学》杂志。克家老来信告诉我,《报告文学》杂志主编程光锐还专程去他家看了他,称赞了这篇《余热》。

年11月7日,克家老来信说:

“刚发一航信,感兴未尽。书一小幅,留念……宣纸一堆仍待动笔。你未约,送字上门,友情使我手痒,不如此不快……”

他“送字上门”的这帧小条幅,题的是他的另一首七绝:

“窗外潇潇聆雨声,

朦胧榻上睡难成。

诗情不似潮有信,

夜半灯花几度红。”

这显然是一个雨夜,他为诗情汹涌难成眠,几次爬起床,开灯执笔,修改诗稿……

有情有景的写照,再一次托出了他这位耄耋大诗人彼时的“还我青春火样红”,读之好不令人肃然!

只求站得正

大型文学期刊《十月》、《清明》、《钟山》三家,由领导受意,牵头在镇江召开“全国大型文学期刊编辑工作座谈会”,选举产生“中国大型文学期刊编辑协会”,我不幸当选为首任会长。会长一年一任,万事开头难,谁愿意当这个首任会长?后来协会很快被领导下令取缔,少不了要拿会长说话。而欠缺实事求是,就免不了可怕的谣言四起……

我很感谢克家老不但不信谣传,也不回避我,还于年10月1日国庆节写信来说:

“……多日未见信,甚念!信刚到,来得及时。你的传闻种种,全系有人造谣……我心情大好!舒畅之事,曾所未有……”

他随信附来年国庆节贺节笺的题词是:

“只求站得正,

人言不足恤。”

身在难中,得到的任何信任,任何形式的扶一把,我都会终生不忘,视为恩人。

时过两个月,年元旦前夕,克家老又寄来贺年笺,题词是:

“花城有知己,

佳节倍相思。

八四年元旦即将到来,草十字祝

苏晨老友康乐

克家八三年尾”

这使我想到纪伯伦《沙与沫》中的句子:

“友谊永远是一个甜柔的责任,从来不会是一种机会。”

伊壁鸠鲁《著作残篇》中的句子:

“智慧提供给人生的一切幸福之中,以获得友谊为最重要的。”

沙士比亚《乐曲杂咏》中的句子:

“朋友间必须是患难相济,那才能说得上是真正的友谊。”

一时也想到克家老在评论拙著《野芳集》的文章《野芳发而幽香》一文中写道:

“不久前,收到苏晨同志的一本散文集一一《野芳集》,很欢喜,读完之后,又大为惊异。这一喜,一惊,所谓何来?

我与苏晨相交已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关系是从他主持的《花城》约我写稿开始的。他每次来京,一定到我处谈谈。小酒三杯,心胸张开,天南地北,话题无边,一见倾心。接触久了,我对他有了总的认识。觉得他为人豪爽、热情,有才气,事业心强,闯劲大,有这么一点气概。

他和同志们一连搞了几个刊物,又创办了花城出版社,出版了老作家的文集及其他大量文艺书籍。他也遇到过挫折,但他不灰心,把困难当作一种对自己的磨炼。

识面,识心,但我并不清楚他的学历和生活、工作历史。近两年来,偶尔在刊物上读到他的散文,也没加注意,以为行有余力,偶尔为之而已,心甚‘易之’。

《野芳集》一到手,我心里‘呵’了一声!读罢之后,更使我吃一惊!不能不为该文赞叹,我原以为我知道苏晨,今日而知其实不然了……”

接着对多篇文章作了具体评论。美言多,不提。结尾是:

“苏晨同志的文笔是洒脱的,是清新的,连个题目也不落套,文字是明畅的,简峭的。

这本《野芳集》为我所喜爱。”

我明白应该怎样听这些话。它真的对我有很大的勉励和鞭策作用……

4年2月5日,一代诗坛泰斗臧克家老人,以99岁高龄在北京辞世!

远行前,他始终是但得有一点儿精力,也不忘发挥余热,提携诗坛或文坛后继。

看来臧克家老人的确是这样的一位,即马克思、恩格斯年轻时候都尊敬的唯物主义大哲学家费尔巴哈,在他年至年用20年写成的《从人本学观点论不死问题》中所说:

“生命就是自己行动着的存在。生命的每一阶段,都是前一阶段的死。青年人否定了童年人,成年人否定青年人,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以前曾是一切的,现在成了无。

既然作为青年人、作为童年人的我们,自然而然必定会消亡,既然我们并不因了这种消亡而惊恐,那么,我们也就没有理由因了我们终将死亡而向苍天合掌。”

(.8.16,于南海金沙洲泰成逸园养老院。.5.21,有修改。)

主编: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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