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山间有狐,茕茕何辜

·有狐·

文/侑曦

《序》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壹》

你,有见到深夜之中的山林么?

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漫过山坡,漫过树木,漫过在白日里清晰可见的小径和山道,在阳光难以触碰的深处分裂成数之不清的岔路。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这些岔路就如同一个八阵迷宫一般笼罩了整个山林,就连老练的守林人都无法逃脱。是的,温顺的山林将在这样的深夜伸出按捺已久的利爪,瞄准了所有迷失者最为脆弱的心脏。

而现在,一个迷路于此的猎人,正怔怔地看着眼前破败残缺的小屋。大屋坐落在丛丛山林的中央,与周边长牙舞爪的树木,蠢蠢欲动的阴影和宣示危险的野嚎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格格不入至突兀而怪异。猎人发誓,他从没听说过在这座北野山上有过这么一间贫穷落魄的小屋。

但即使这样,猎人还是,轻轻地敲响了那扇红漆金边的木门。

笃,笃,笃。

《贰》

笃,笃,笃。

“谁啊?“端木放下了手中刚写了几行的小说,略带不满地对着门外吼了一句。毕竟对端木这个三流的恐怖小说作家来说,难得而至的灵感就和松泽市残余的善良或正义一样寥寥可数,好不容易捉住了一次机会,错过了可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如果交不上这次的稿件,别说那已经拖欠了三个月的房费,连买个即食面都成问题。

端木刚吼完就感到了后悔,对于独身一人生活在松泽市的自己,深夜来敲门的怕也只有房东一人了吧,难不成还会像《聊斋》里面那些香艳无比的故事一般,会有冤死的鬼魂化为美女,夜夜上门陪伴那些朽木难雕的穷书生秉烛夜谈吗?端木哆哆嗦嗦地握住门把,硬着头皮拉开了门。

非常出乎端木意料地,竟然还真是一个美女。

她穿着一身的华衣锦服,黑色如流水一般的昂贵绸缎配上脖旁围成一圈的银白裘毛,也只有如此绝色美人才能驾驭。沿着14CM的高跟鞋往上,是修长的腿与曼妙的腰,她高耸的胸部呼之欲出,而精致的脸楚楚动人,她甚至没有施一丝粉黛,仅是轻轻一笑,便媚倒了端木的心。端木想起了《长恨歌》,白居易肯定是亲眼所见杨玉环的艳容,才能挥笔写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样的绝句。

但只怕是那霓裳羽衣的贵妃,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个女子。

因为她不是一般的美,她的美难以用任何能在辞典里出现的词语来形容。不是清丽脱俗,也不是艳绝群芳,不是倾国倾城,也不是出水芙蓉,不是沉鱼落雁,也不是闭月羞花,她的美就像是一种超脱常人的存在,凌驾于一切凡夫俗子之上,却又比不食人间烟火还要虚无缥缈。

如果硬要想出一个词语,端木的脑海中最终浮现出来的,就是------非人。

“你。。。没事吧?”那个女子见端木如同石头一样呆住,担忧地问了句。

这下端木才回过神来,连忙装出一副绅士做派,也忘记了自己不过穿着典型的家居服------短裤和背心,再怎么绅士也是绅士不起来的:“没事没事。我是住在这里的端木,请问你是?”

“没事就好。”女子轻轻地笑了起来,嘴角上扬恰好是个美艳而又甜蜜的弧度,她把裘衣裹紧了一点,望着端木的眉眼顾盼又生姿,眼波流转,流转眼波,似乎慢慢地眨一眨眼,都会眨出一汪碧绿的泉:“端木吗。。。真是一个少见的名字。。。”

这句话像是带有了魔力一样,端木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一扇自己封闭已久的大门,那扇门被金线勾勒,红漆填充,里面似乎布满了接近无限的禁忌。端木颤抖了一下,就在准备推开的那一刻,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幻象。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还请多多指教。”女人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了正对着端木房间的门。她抚了抚自己绝美的长发,大红色的指甲在黑色的发丝中若隐若现,像是幽深海洋中的一条鳟鱼,扭动着妙不可言的身躯:“哦对了,我姓胡,单名一个姬字。”她又笑了笑。

“胡。。。姬?”端木因这带着浓厚西域风情的名字而愣了一下,刚想叫住女人,却冷不防看到那圈白如初雪的裘毛,慢慢睁开了眼睛。

是的,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叁》

是的,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猎人因这意料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状况而不知所措,意料之中是因为窗户透着暖黄的烛光而又传来淡淡的食物香味,而意料之外则是因为这是深夜之中使人迷失的山林,小屋已是突兀,此刻开门的美女更是添了几分诡异。猎人觉得自己快要分不清现实与妄言,两者相互交织,缠成了虚无的红线,似乎写下了尘埃落定的命运。

“不知先生何事?”一个女人打开了门,她可能正值妙龄,却长着一副略显苍老的脸,平凡无奇的五官以及微微黝黑的肌肤,就连一头青丝也是枯燥而泛黄,发尾分成了无数的叉,披散在她红得俗气的棉质衣服上。她拢了拢散落在耳边的碎发,理应风情万种的动作显得有点笨拙:“怕且是迷路了吧?”

猎人不如如何回答,只好尴尬地摸了摸头。女人倒是大方,也不怕荒郊野岭,月黑风高,做出了请进的姿势:“夜间难以找到下山的路,刚好小女正在设宴。先生若不介意,可于这小屋中暂度一宵,明早再行下山。”

然后她笑了一笑。

《肆》

然后她笑了一笑。

“早上好。”胡姬抬起手向端木打了个招呼。她今天还是穿着那件墨黑如烟的美艳绸缎,脖间狐皮已是纯白,她的肌肤却还更胜一筹,大有胜雪之势。在黑衣白裘的映衬下,胡姬的笑容如同席卷而来的弥生之风,把端木受惊的小心脏吹出了层层叠叠的绯红樱花。

端木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眼前这位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

本以为昨晚相遇之事不过梦境,关上房门后的端木没加思索就迷迷糊糊地倒头就睡,没想到大清早的准备下楼用仅剩的钱买根油条,却发现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竟不是自己黄粱过后的一朝春梦,还真真是自己的对门邻居。这样的福分,真不知是何年何日修够了善行。

“胡。。。胡小姐好。”端木赶紧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随便地拨了一拨。不知为何在这位新来的美丽邻居面前,端木总想展现出自己衣冠楚楚的一面,可能这是男性的通病,如同孔雀一样展开七色的屏,好吸引异性的目光:“不知道胡小姐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呢?”

胡姬又掩着嘴笑了一下,美艳动魄的表情使人迷醉,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脖上柔顺的狐毛,一边用那流光溢彩的双瞳望着端木:“是要去买点东西呢,好准备一下晚上的宴会。哦对了,不知端木先生今晚是否有空,若是赏面,不妨也来?毕竟宴会,还是人多才会热闹。”

端木的内心跳得砰砰的,如此一位绝色美人竟然邀请自己去参加宴会,端木觉得这次还真是飞来艳福,端木都能感到周围的空气正在缓慢凝聚,呈现出巨大而又粉红的心形。

“胡小姐的话,岂敢不从。”端木自作帅气地点了点头。

“那今晚我就等着你了。”胡姬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之极的笑容,仿佛像是一朵深山幽谷中独自生长的铃兰,沿着陡峭的岩壁扶摇直上,蜿蜿蜒蜒,蜒蜒蜿蜿,拐出了一六二五的弯,最后在天空之下,悬崖之上,开出了枝繁叶茂艳丽非凡的迷人花朵。

端木愣了一愣,他感觉这个笑容似曾相识。他觉得自己站在了一扇金线红漆的巨大木门的前面,只需要轻轻伸出手就可以摸到那些被遗失的绝望与恐慌。端木微不可测地颤抖了一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刚想推开大门的时候,胡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记得准时到哦。端木。”胡姬转身慢慢走下楼梯,风姿卓卓的身影在端木的脑海中绕梁三日。

挥之不散。

《伍》

挥之不散。

猎人抑制着内心不肯离去的不安感,跟着眼前这位乡村女人走进这间破败的小屋。里面可能只是十多平方大小,猎人能一览无遗屋子的全部,简陋的床和被窝,一旁的墙边挂着一把生锈的斧头,残缺不全的桌子和摇摇欲坠的木椅,而正中央的一个烧得通红的大锅散发出食物的香味,让饥饿已久的猎人不禁舔了舔嘴唇。

丑陋的女人咧着发黄的牙齿,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猎人,那种眼神猎人熟悉无比----那是猎人自己盯住猎物时志在必得的眼神。猎人开始生疑,山中的小屋已是不妥,还有女人在这设宴更显怪异,猎人看着女人一拐一拐地走到桌边坐下,低声地问:“宴会。。。其他的客人呢?”

“你不是来了吗?”女人转过头咯咯咯地笑着,平淡的五官此刻看上去更是扭曲无比,她似乎很是满意猎人脸上略带恐惧的表情,扬了扬手上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只是玩笑,我其实是一位居住于此的小说家,正在写着我的故事。对了,你饿了吗?”

猎人开始颤抖,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象,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此时此刻,北野山,小屋,女人,大锅,一切构成了一副光怪陆离的画。

他向前走了一步。

《陆》

他向前走了一步。

端木局促不安地敲了敲门,然后搓着手等待胡姬。翻箱倒柜后才找出来的一套蒙尘的西装,加上已经过期的定型喷雾,端木觉得完全可以用人模狗样这个词语来形容现在的自己,美貌惊人的友善邻居啊,这么好的机会可得好好的把握住。

“来了。”先是听到胡姬甜美的声音,端木才看见眼前的门被缓缓打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端木突然感觉到一阵从内心深处翻涌而出的巨大恐惧,如同大洋之上翻起的滔天巨浪,遮天蔽日,声势浩荡,摧枯拉朽地扑向沿海的黄沙之滩,即将淹没那扇金线红漆的木门。

金线红漆的木门?端木因着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念头而惊了一惊,仿似找到了什么难以察觉的蛛丝马迹,刚想顺藤摸瓜,就见到了盈盈笑立的胡姬。

将降未降的太阳散发着暖黄而明橙的光,恰好打在胡姬精美绝伦如同艺术品一样的脸上。她仍然穿着那件黑绸的昂贵长裙,脖边那由一整张狐狸皮所制成的白色裘毛在这明与暗交界的瞬间显得雍容华贵,像是被赋予了灵气一般栩栩如生,但这仍然比不上胡姬本人。俗话有说人靠衣装,但现在却变成了衣靠人装,若不是胡姬明艳照人的绝色容颜,这件衣服定不过了了而已。

胡姬见到端木,露出了一个甜美至极的微笑,樱桃小嘴让端木有一亲芳泽的冲动,而这种冲动无关于性,仅仅是因为它完美得让人如痴如醉。它给人一种刚刚好的感觉,多一分不得,少一分不同,正是它的恰到好处才产生了难以形容而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你先进来坐着,很快宴会就开始咯。”胡姬非常自然地拉过端木的手,落落大方地把端木带进了屋子。

屋子并不大,却装修得富丽堂皇。房间的尽头是粉色的公主床,略带凌乱的被窝让端木瞬间想入非非,而墙的一侧则挂着一把装饰用的斧头,一眼看上去应是纯金,花梨木的桌子以及配套的椅子让人感到价值不凡,正中央则放着一个已经烹煮着的精美大锅,散发出充满食欲的迷人香味。

端木拉开白色雕花的椅子坐下,一边打量这间别致的房间,想想自己的房间也是同样的格局,却不知坑脏破败了多少下,端木实在觉得无颜以对,他看了看刚关上门的胡姬,没话找话地说:“其他客人还没到吗?”

“你不是来了吗?”胡姬风情万种得不能再风情万种地拨了拨头发,如瀑的黑发像是一条墨色的长河,仿佛一道无风自动的招魂蟠,向端木伸出了柔弱无骨的手。端木被这道美丽的光景摄了神,夺了魄,整个人怔怔地回答了句。

“嗯。”

《柒》

“嗯。”

猎人一边回答一边偷偷把斧头藏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慢慢地走进了女人。

那个全然不知的女人背对着猎人,猎人都能看清她结成一团的乱糟长发和满是补丁的可笑棉衣。猎人回想起自己的迷路,回想起这间山中小屋,回想起开门时女人丑陋的脸,回想起所谓的宴会,回想起那个烧得通红的大锅,他觉得这个女人肯定是妖怪,夜深人静想迷惑并吃掉自己。

“你有听说过狐狸设宴的故事么?”女人仍然没有回头,突然地问:“传说山间迷路的猎人会在半夜的山上遇到金碧辉煌的大屋,美艳的女主人设宴招待精美之至的食物,但是一夜春宵之后猎人发现自己不过躺在大石旁边,吃下的食物尽变垃圾,美女也不过是狐狸所变。其实用脑袋想想也会觉得为何会有如此愚蠢的猎人,竟会相信荒芜一片的山林中会有隐居的美女。我倒是觉得猎人掀开锅子见到的就是污泥树叶,只是他看见眼前拥有绝色容颜的女人,心甘情愿地把这些坑脏污秽之物放到嘴里。你说是吧?”女人抬起了头。

猎人看着眼前这张丑陋不堪的脸,她浑浊无神的眼,歪歪斜斜的鼻梁,粗糙不堪的皮肤上还有点点的雀斑,她的丑陋与庸俗表露无遗,但是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而猎人则仍然狠下心来,挥动了斧头。等一切完成之后,猎人用手抹了抹脸上残留的鲜血,然后。

他打开了锅。

《捌》

他打开了锅。

锅里面是一汪滚烫的水,端木不解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靠墙而立的胡姬,做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胡姬只是笑了笑,然后慢慢地走近端木。

她一步,一步,又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的身后都仿似生出了六瓣的莲,在空气之中留下清新而独特的悠长花香。而跟着她的步伐,胡姬开始慢慢解开身上的华衣,她的芊芊手指妖艳万分地逐个解开纽扣,而她的脸上,她艳而不俗,媚而不土的脸上始终洋溢着诱惑而迷人的笑容。

“你有听说过狐狸设宴的故事么。传说山间迷路的猎人会在半夜的山上遇到金碧辉煌的大屋,美艳的女主人设宴招待精美之至的食物,但是一夜春宵之后猎人发现自己不过躺在大石旁边,吃下的食物尽变垃圾,美女也不过是狐狸所变。可是如果猎人遇上的是一个丑陋的妇人,而屋子也是破败又不堪的呢?我想,他一定会怀疑她是妖怪,而拿起一边的斧头,砍死那个热心肠的女人吧?随后拿走她的小说发表,还一把火烧掉现场,这样的事情恐怕也真是厚颜无耻啊,你说是吧,端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掀开锅后,见到了什么?”

黑色的昂贵丝绸逐渐滑落,白色的柔顺狐裘沿着皮肤缓缓掉在地上,随着胡姬慢慢的赤身裸体,她的容颜发生了变化,原本绝美的脸变得丑陋不堪,一头的艳美黑发也开始变得枯黄打结,轻佻的凤眼,高耸的鼻梁以及樱桃一般的小嘴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浑浊无神的眼,歪歪斜斜的鼻梁,粗糙不堪的皮肤上还有点点的雀斑。

端木已经吓到不能言语,他看着眼前这个鬼魅一般的可怕女子,终于推开了那扇金线红漆的木门。那是三年之前,他还在北野山的山脚,当着猎人时的事情了,半夜迷路的他被好心的妇人收留,却害怕她是妖怪而把她杀害,甚至一不做二不休地毁尸灭迹,把偷来的小说署上自己的名字。

他睁大了双眼。

“你为何会如此愚蠢啊,端木,竟会相信会有绝色的邻居搬到如此破陋的出租屋。”胡姬摸了摸端木的脸,怜悯地说:“其实你开始便是生疑吧,只是看到我这个艳绝天下的美女,就心甘情愿地走进我的陷阱。你们这些男人啊,只是心甘情愿,只是心甘情愿。。”

胡姬挥动了斧头----一如当初端木对她所做的一样。

然后她把他的头颅,放进了锅。

《玖》

二零一四年六月十八日,小说家端木于出租房失踪。

侑曦,90后典型天秤男。

捧读山海风物书,执绘百鬼夜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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