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父亲
周崇红
人言父爱如山,是说父爱像山一样可以依靠,可以依赖.从这个山上我们可以拥有取之不尽的物化财富,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
1
我的家乡位于洋县龙亭镇(原长溪乡)的黄土梁上。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由于缺水干旱,这里的人们过着靠天吃饭的生活。我们兄弟三人与父母日子也极度艰难。
这年农历5月的一天,我放学回家,50多岁的老父亲突然对我说:“娃,我后筋窝起了个疙瘩,你看看红不红,肿不肿,咋觉得有点儿疼?”
我用手捏了父亲后筋窝的疙瘩,父亲说:“疼得很!”他估摸着叹了口气说:“不好了,这恐怕是人们说的砍头疮。”我说:“咋办,赶忙去找医生看看!”
话是这么说,看病需要花钱,母亲患癫痫,时好时坏,多少年了都无法治疗,且病情日趋加重。
农村人有了病,像感冒发烧,就挖上一大把茅草根用水淘净,和着枇杷树叶、苟椒树叶、生姜熬茶喝。生活条件好些的,煮茶时用土蜂蜜炮制一下,再用茶水煮一碗面条围着一大堆稻草火吃了(俗称发汗),然后用被子蒙头捂上一觉醒来就行了,像患上疮颗或其它疑难杂症,就是拖着等死。即使条件好的家庭也因心疼钱,舍不得求医治疗。
父亲患了砍头疮,时不几日,村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户族中有位奶奶见父亲拖着不去看,知道是没钱,便将自己给人纺线挣下的20块钱借给父亲……
父亲拿上钱从中取出1元的5张给我说:“娃子,龙亭有个治疮颗的大夫姓邹,你去给我请来看看,疮是一包脓,出了就好了。”
我按照父亲的嘱咐下坡过梁,步行15里来到龙亭老街东段找到了那位姓邹的大夫。
这是一位60多岁的老者,他不苟言笑,慢条斯理。听了我对父亲病情的述说,不急不慌地收拾着他的药摊子,又往药箱里放了几样东西就跟着我走了。
回家后,他对父亲生疮的部位仔细地作了检查后连连说了几句:“迟了迟了。”
父亲是个退伍军人秉性刚强,却又十分心细,见我在跟前,生怕医生说的话让我听见,马上把我支了出去。说:“娃,你还不快去给邹大夫烧点儿水去?”
后来才知道,我出去后,邹大夫说:“这砍头疮是要命的,下搭不算搭,上搭见肝花!意思是长在肩膀与脖颈之间的为下搭疮,长在后筋窝的为上搭疮,根本治不好。”
为了治好父亲的砍头疮,我不能住校就读,每天早晨天麻麻亮就起床和同学们步行10多里山路去观尔岭上学,下午3点多放学又匆匆忙忙赶回家帮父亲熬药。经常摸着黑去龙亭铺抓药,这样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时间,父亲的疮看着快好些了,可不几天又出现又红又肿的迹像。一天邹丈夫来了给父亲治疗期间,我仔细地看着,他用刀子将疮周围的烂肉剥开,随着脓塞取出,桃花色的脓浆溢了出来,剔除了烂肉之后乳白色的筋裸露无遗。我吓的在一旁哭出声来,而坚强的父亲却没吭一声。
让邹大夫给父亲看疮,过了几个月还未见好。一天叔父来到家里对父亲说:“我去问信(求神)来,人家说咱们家里可能有神庙里的东西,你记得不?”
父亲听叔父这么说,低着头稍加回忆后说:“有嘛,你把毛毯(我的乳名)叫来让他给你说。”
我被二位老人叫来后,乖乖地从楼上取下了一块约四尺长四寸多宽3寸多厚的柏木板,说:“就是这个东西。”
叔父见了这块板子说:“看你娃惹了这多大的祸!”
现在才知道了什么叫病急乱投医。
2
原来这块柏木板是两年前村东边牛山背洼里土帝庙里的一块拱木。几年前破“四旧”土帝庙被红卫兵拆除时,有人去捡砖拾瓦,我当时听说柏木能箍木盆,就把这块拱木给拾回来了。
当天晚饭后,叔父去买了香蜡裱子,我扛上这块柏木板依旧来到这座被拆除的土帝庙前,把木板放在了废墟上,尽管这里啥都没有,烧过香磕了头之后,叔父担心我人小害怕让我头里走,我头也没回地一路小跑回到了家。但愿着父亲的疮能随着这块拱木物归原主早日好起来。
15岁的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为父亲请大夫、抓药、熬药,父亲的疮眼看着好了,结果不几天又不行了。这时,乡亲们中有人说:大夫的心肠都不好,特别是看疮颗的大夫,他先给你祛脓长肉的药,看疮颗不作创面消毒,不给你服用败毒的药,不从体内解决根本问题,就形成了病情的反复。
“要不就不让邹家给看了”一天放学回家,父亲对我说:“我听人说离咱们这不远的程家底有个姓王的草药客,能看疮颗你去请来试试。”对父亲的指令我不敢反抗。况且程家底村就在我们去学校的路边,也比较方便顺路,我只好去请了过来。
这位姓王的大夫也确有能耐,他来看了后,首先给父亲开了几副败毒的汤药,嘱咐了分段服用的要领。接着又给配了几包外敷的药物。此后经过一段时间精心的治疗父亲觉着脖子后筋窝有了发痒的感觉,疮颗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一天一天好了起来。
父亲的砍头疮好的差不多了,我照样上学读书。
这一年中尽管我才15岁,但经历了许多,我为父亲请大夫、抓药、熬药、求神问信的行为邻居乡亲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面夸我聪明能干,可又谁知道这都是逼出来的。
我长二弟8岁,三弟13岁。当时三弟才两岁多,由于生活条件艰难,经常吃不饱。不知啥时候,他不是沿着墙根吃土,就是吃火柴头上的福澡(用水浇灭后又能复燃的烤火用品),弄的灰头土脸,常常被人们嫌弃嘲笑。
父亲砍头疮痊愈后,季节渐渐地进入冬月。
母亲的癫痫病情加重,由一天犯几次变到10多次,随后就下不了床,整天躺在床上。父亲说:“她躺在床上也好,犯病了就不怕她那里摔伤了。”为了给母亲看病,我又按照父亲的安排,找熟人借款去高原寺街上请大夫。尽管费尽周折,由于母亲病史已久,日渐加重,终未能留住她40多岁的生命。
年稻谷黄梢时节,父亲走完了他83年的人生历程。
屈指算来,父亲走了15个年头了。老人家虽然走了多年,但他生前的音容笑貌时刻浮现在我的眼前。
父亲是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退伍军人。人们说,当过兵的人性格刚强,执拗,遇事处事一根筋。我不敢苟同,始终认为,那是在部队大熔炉里锻造出的一种非军旅生涯所特有的刚毅和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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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出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期,因为家中兄弟三人,听他说年中秋节,他在洋县酉水河走亲途中被国民党抓兵,年在陕北瓦子街随部队起义投诚,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部队,曾给师部首长喂马。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掌握了牲口的习性,日常的耳濡目染,熟悉了对牲畜一般常见病的治疗方法。
父亲年退伍回乡,因为大字不识一个,回乡后只能当个本本份份的农民。
父亲回乡时,带回的退伍安家费八万元(建国初期的纸币,一张一万元。相当于现在的8元钱)和两亩土地地契。回家后,老父亲凭着在部队学下的给牲口看病的独门绝技在荒土秃岭的山梁上站稳了脚跟,成家立业,随后就有了我们兄弟三个。
父亲对我们兄弟三人要求非常严厉,对猪牛情有独钟。年,蒋介石叫嚣要反攻大陆,为了应对美蒋集团的嚣张气焰,中国共产党号召全国在册退伍军人进入防御训练。父亲和村里相继退伍返乡的周吉祥(婆娘爷)、周崇连(武申哥)等人把村里的30岁以内的青壮年组织起来,白天下地干活,晚上进行训练,这样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多时间。那时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出于好奇,一直跟着父亲身边跑前跑后,在生产队保管室的大场上匍匐前进,手端木抢防御进攻,磨爬滚打,很是忙活了一阵子。
那时生活困难,经常吃不饱,肚子饥饿,父亲是生产队的饲养员,他与队里的另外三个社员放养着集体的40多头耕牛。
那时,牛是农民的宝贝,生产队给予特殊的生活关爱。饲养室里盘了两口大锅,冬夏时节常给牛煮料,以增加畜力营养。
记得有一年夏天大忙时节,生产队给饲养室分配了三袋麻豌豆,要父亲给干活的耕牛加早餐。为了给牛煮料,父亲老是在饲养室忙到深夜,直到把料煮熟才回家睡觉。我知道父亲的生活规律,为了填充饥饿,第二天早晨上学之前,我趁父亲还没起床,跑到饲养室,掀开盖锅的大簸蓝从锅里抓了几把煮熟的麻豌豆就去了学校。我寻思,此事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心里暗暗地高兴了一阵子。
不承想,当天中午放学后,父亲搜查我的书包,从书包夹层里找出了我未吃完的几颗熟豌豆。严厉地追问:“你说,这是咋回事?说实话,这豌豆是那里来的?”面对父亲的直问,我只好如实地交待了自己所犯错误的事实经过。乖乖地接受老人家的责罚。父亲说:“毛主席说过,牛是农民的宝贝,咋没说人或其他是宝贝。给宝贝弄的饭食你也敢偷?胆子也太大了”。我不敢顶犟,只好任他批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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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热爱家人,更热爱集体,倾心他的编外兽医工作。他不仅是我们大队的防疫员,而且凭着他爱心、耐心、热心、诚心和积累多年的兽医工作经验赢得了周边外乡乡亲们的褒奖和认可。平时谁家猪、牛慢食了,发烧了,他一叫就去。说来也怪,经他稍作调治,马上就病情好转。
有年夏天,生产队夏种工作搞的热火朝天。正在这当口,有一头耕牛劳动中突然倒在犁沟,口吐白沫,双眼圆睁。父亲赶到现场,立即叫人解下套在牛身上的绳索对住牛的耳朵狠狠地吹了几口气,不一会儿牛慢慢地站立起来,人们不解忙问,牛是咋了?他说:“大热天,使唤牛要注意间隔休息,给牛饮水,加食草料,你人干活还讲劳逸结合,吃饭睡觉,牲畜和人一样,没有过头之力。”
作为村上的兽医防疫员,父亲对上级安排的工作尽职尽责,尽力干好。那时全村多户人家,多人,户户都养猪,平均两户一头牛,每到春秋防疫时,为了增加防疫密度,减少牲畜疾病发生,他总是利用傍晚牲畜归圈后一头接着一头地挨个儿给注射疫苗。自我记事起到大集体年代结束,生产队的耕牛从未有患病死亡现象发生。
今年除夕回到老家给父亲祭祀,我们实施文明祭祀,不烧纸,不放炮,在父亲坟前的墓碑前默哀了三分钟,给老人家点上了长明灯。
父亲一生不易,母亲常年多病且早早病故,老人家男一半女一半拉扯我们兄弟三长大成人,由于我和老二都不在跟前,病逝前他随着三弟生活,至今都觉着对老人亏欠太多太多,深悟到“子欲孝而亲不待的”道德含义。
这些年,除了清明节回老家为父亲扫墓外就是每年腊月三十回去给老人家墓前点灯照亮,尽点让“活着的人都能看的见,地下的人谁都不知道”的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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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周崇红,男,五十年代生人,初中毕业。自幼爱好新闻创作。七十年代从军在他所在连队作宣传报道。退伍后至今从事新闻宣传四十余年,写稿0多篇。他的宣传报道曾在《汉中日报》《中国人口报》《中国林业报》上发表,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30多年来,连续被汉中市委宣传部、汉中日报社、洋县县委、洋县广播电视台评为优秀通讯员,受到表彰奖劢。从洋县南部山区黄家营镇退休。自己的人生格言,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成就自己,完美人生。
编辑:家娃投稿: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