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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精神明显好起来,脸上的笑容虽然还是浅浅的,但看得出来不像之前做的那么勉强。端木左放下心来。豆豆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吃过晚饭,妻子在厨房洗碗,她悄悄对他说,老妈今天正常多了,前几天那气压低的,我都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这雷就劈了下来。端木左笑:没这么夸张吧?豆豆撇嘴:你又不是没尝过妈妈天雷滚滚的厉害。端木左大笑,你知道为什么吗?豆豆摇头。昨天夜里,不对,是今天的凌晨三点,我开了一瓶法国波尔多圣达美浓产区的红酒,和你妈妈在书房里,两个人把它喝得精光,然后妈妈回房大睡了一场,起来就这样子了。骗人!豆豆不屑地说。
爸爸妈妈这样子不对,你还有不到十天就中考了,还让你分心。端木左有点歉然地说。
豆豆满不在乎:这有什么,你们没有在我中考那天背着我去民政局离婚就很对得起我了。
这说的什么话!
豆豆做出惊讶的神情:你不知道吗?每年高考一结束,民政局的离婚登记处最忙了,有些父母甚至都等不及孩子考试结束,孩子一上考场,就马上打车到民政局办离婚。
端木左摇头,现在的孩子没心没肺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沟通。
好了好了,赶紧回房间复习去。他无可奈何地摆摆手。
知道了,爸爸,那我去学习了。豆豆嘻嘻一笑,抱着他亲了一下,走了。
端木左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心里觉得暖暖的。
三木这个星期也比较忙,自从《当代艺术》刊出子文的作品和人物专稿后,他也成了采访对象,他是在场的目击者,端木左又把运动相机里的底片和照片全给了他,他上媒体这事,顺道把他画室的知名度也带了一把。
他让端木左过去喝茶,好不容易消停了。他电话里诉苦说。
正如端木左事先判断的,人们因好奇心引发的热情不会长久,每天都有那么多的雷人事件发生呢,比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还来得得匪夷所思。
有点惭愧,有点惭愧。端木左打趣他成了新闻人物,他抹抹脑门上并没有的汗珠说。
好像我在消费子文的死一样。
端木左安慰他: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对了,前天我找了办公室的小李,要了子文父亲的银行卡号,之前文化局不是有一笔特别抚恤金给子文家里吗?这银行卡是小李带着他父亲到银行办的。这些天有媒体要刊登子文的作品,我收了费,准备一起打入他父亲的银行卡。今后也是这样,就当我是这作品代理人了,凡是有关的收入我都会打入这银行卡里。
行!这事做的对头!端木左举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我想子文在下面也会感激你的。
求个心安,求个心安。三木连连说。
茶喝到一半,接到春水电话,他心里一惊,以为阿美出了什么事。
晚上到酒吧来,记得,八点前一定要到哦!春水电话里笑嘻嘻地说。
怎么了?佳人有约?三木神情古怪地说,他耳朵尖,听得电话里春水的声音。
想哪去了?端木左白了他一眼,一个朋友的女儿,好朋友。
是我多想了,三木嘿嘿笑,我都忘了你是一管多么不解风情的干颜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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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不到,端木左便到了酒吧。
这个时间,酒吧里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客人,侍应生也带着股懒懒的劲儿为做着准备工作。端木左在T台上看到了春水,正在用手里一块紫色的丝绒布擦拭着架子鼓上的嚓片,她抬头见到了端木左,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一笑,让端木左感觉到了青春的明耀,他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
春水跳下来,她穿着一条宝蓝色的牛仔裤,束着一件白色文艺T恤,头上戴着顶棒球帽,简简单单的穿着,却显得青春活力十足。
端木左不由得心里赞叹,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春水的样子,也是穿着一条牛仔裤,带着股山野的气息。
我就知道叔叔一定会准时到的。春水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
怎么?这次又闯了什么祸,非得让我到现场救驾?端木左打趣道。
春水脸一红,叔叔还记得那事啊?那都过去好久了,我都已经把它忘了,叔叔偏要把它翻出来。
呵呵,叔叔不提。端木左笑道,春水那脸红红的可爱样子使他恍惚见到少年,那闪亮的旧时光。
叔叔跟我来。她拉住他的衣角,领着他去到T台下最靠近的桌子,说:这就是叔叔今晚的座位了。
哦?端木左有点诧异。
两人对面坐下,春水朝附近的一个侍应生招了招手,侍应生过来,春水点了半打啤酒一个水果拼盘和几碟小吃。
今天晚上我要叔叔看我的表演。春水有点羞涩地说。
见端木左疑问的神情,她急急解释:现在酒吧驻唱的这一个乐队打架子鼓的家里人要他回去,走之前他推荐了她来顶替他,乐队其他人没有意见,酒吧经理也同意了,今天晚上起,她就不再是酒吧的侍应生,而是乐队的架子鼓手了。
这真的是一件大事!端木左有种自己作品获奖的感觉,妈妈知道不?
知道,昨天就告诉她了,还让她今晚过来和你一起看我的第一场演出,她说她从来没去过酒吧,在这种地方她会觉得很不自在,我就没有勉强她。
你告诉她我也来啊,这样就不会不自在了。
我说了,妈妈还是说不想来,这种嘈杂的地方她受不了。春水说。
其实,是因为叔叔你在的原因,妈妈才不肯过来吧?春水心里说,这方面,妈妈还是矜持的,不想在女儿面前和你坐在一起看到亲密的样子,这才是她感到不自在的真正原因。
你妈妈一个人呆在家里时间太长了,要多出去走走。端木左微微皱眉,说。
这一件事情,只有叔叔你才能做得到啊!春水心里叫着,口里却说,妈妈也习惯了,她喜欢一个人安静。
几个人提着吉他和贝斯朝T台走过来,春水连忙说:叔叔,我要上去了,你就在这里看着,等我结束,可不许提前走哦!
端木左笑了:放心,我一定会等到你表演结束。你点的啤酒,我一个人可喝不完。
乐队演奏开始了。
主唱、吉他、贝斯、鼓手,基本满足一个乐队的基本配置。主唱头发长长的,好像现在乐队主唱都流行这样,不像他读大学时风靡全国的黑豹乐队,主唱窦唯剃着个板寸头,精精神神的。大学毕业后几乎就没怎么接触过音乐,现在台上唱的这些歌他从来就没听过。
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乐队的每一个人,吉他手个子高高瘦瘦的,有点神经质,也可以说是音乐的激情,一双大手骨节突出,能在吉他上弹奏出惊人的速度。贝斯手则是个外表文文静静的男孩,神情专注,眼睛根本不看下面。
这几个人看上去还不错,春水跟着他们好像也能放心。他想,把视线投到坐在架子鼓后面的春水身上。
T台上面几盏小射灯交错照射下来,其中一盏刚好落在架子鼓上,映出春水神采飞扬的脸。她一点也看不出是第一次登台演奏,手上的鼓棍迅速高频率地在几个鼓和嚓片间敲击,动作挥洒自如,不时还把鼓棍旋在手指间打几个转,把端木左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来。
春水可没这种担心,她进入了一种陶然的境界,仿佛是和这音乐、节奏、鼓点融成了一体,眼前的人群,身边的乐队伙伴,耳边的喧闹声和音乐的声音,多么的让人兴奋,手上的鼓棍飞旋,敲打出的一串串鼓点就像是战场上的前进号令,她骑着一匹银色的骏马,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前方、前方。。。前方就是目标,她要勇往直前,一直冲到远方的目标!多么的令人神往!
看来,这孩子平时是下了苦功。端木左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便欣慰地想。
他心里涌起一种父辈的骄傲,这孩子,成长得多么迅速啊!难怪老董说她在音乐上有天分。也幸亏自己说服了阿美,同意让春水去学音乐,要不,一棵好苗子就荒废了,孩子的命运也将大大不同。至少,现在这样子,自己可以稍稍回报一下阿美,对死去的张勇,也算是有了交代。
他满心感慨,春水叫的半打啤酒不知不觉的喝了大半,每首歌曲结束到下一歌曲的连接处,春水眼睛都会看过来,嘴角噙笑,分明是在说:我打的怎样?还不错吧?这时端木左便眼神嘉许地点头。
乐队演奏结束了,马上一个女歌手上台,乐队几人收拾了吉他和贝斯从T台侧边走下去,春水和长头发的主唱说了几句话,主唱点点头,和吉他手贝斯手走了,春水折返回来,坐下。
端木左一直微笑着看着她。
怎样,我打得还不错吧?春水仰着脸,像一个孩子向大人炫耀,同时心里又有点忐忑的不安,说。
打得一级棒!说实在的,我都刮目相看了。端木左笑道。
真的?春水乐开了花。
端木左装出一副严肃样子,说:叔叔在艺术上从不说假话。
叔叔这么说,我太高兴了!春水伸手从冰桶里把最后一瓶啤酒抽出,对着嘴一口气喝下半瓶,把端木左看到目瞪口呆。
好像你还是个孩子呢!他板起脸说。
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春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液,说。
就算满了十八岁,女孩子也不能这样子喝酒。
性别歧视!我爸爸十八岁的时候都已经用啤酒瓶子把你脑袋砸了。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端木左忍俊不住,说:这个你可比你老爸还要在行!
春水脸一红,我那是见义勇为。
好,你说见义勇为就见义勇为。端木左语气充满着一个长辈对喜欢的晚辈的宠爱,说。
春水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隔着桌子俯身抱了一下端木左,叔叔,谢谢你!她轻声说。
这个男人,就是妈妈心里爱着的男人。
她松开,重新坐下,说: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在台上演奏,所以我一定要请叔叔过来看。如果没有叔叔,我现在还在酒吧里端着托盘,绝对不可能坐在上面打着架子鼓。
这是你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端木左内心欣慰,说。
不,春水摇头,叔叔你不知道,当我坐在架子鼓那,耳朵听着音乐,手里拿着鼓棍击打,心里是多么的快乐!而这一切都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是叔叔,让我走进了音乐这扇门,我会永远感激叔叔的。
春水一脸认真,端木左也感动起来。
叔叔,我要走了。春水声音里有着不舍,他们还在外面等我赶下一场呢!
那你赶紧去吧,叔叔等会也回去了。小心,不要太累着了。
看着春水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心里感慨,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已经开始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在这世界上闯荡,希望她一切都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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