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女作家峻毅飘窗内外对话著名作

《飘窗》内外

——对话著名作家刘心武

□峻毅

人物介绍

刘心武,笔名刘浏、赵壮汉等;中国当代著名作家、红学研究家。曾任中学教师、出版社编辑、《人民文学》主编。其作品以   峻毅:刘老师好。非常荣幸,能这样面对面地采访您。若没有《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双年奖在我们慈溪颁奖这个平台,我想,我是没有机会见到您的,更别说能采访您了。

  刘心武:这倒是真的!我一般不接受采访,也不参加文学会议,我跟文学圈的活动基本不沾边。

  峻毅:我们知道,多数人知道您,应该是从读《班主任》开始的。现在回过头再看,您觉得《班主任》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您是认同她的文学意义,还是更认同她的时代意义?

刘心武:你说的时代意义指什么?

峻毅:是指这一文本对这个时期的历史影响。

  刘心武:《班主任》这个作品吧,怎么评价它,应该让文学史家和文学理论家们评去,自己不好说。但是我接受这样一个说法,它是新时期文学的发轫之作,或者说是开端之作,这个结论我是接受的。再一个是,美国人编写了一部《剑桥中国史》,从先秦史写到邓小平时期,在最后一卷《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年)》,讲到了新时期的文化情况,对《班主任》有1.5个page的评说,他们还是把它当作文学现象来表述的。我过去多次谦虚地表过态,《班主任》可能在促进当时中国思想解放有些作用,在文学上是个微不足道的作品。现在吧,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这样自我贬低,读者也不允许我否定自己,因为文学在历史的节点上,往往需要作者对时代的历史转折的投入,这种文本还是具有文学价值和意义的。

  当然,文学价值后来有各种说法了,到八十年代,比如文学价值在于文本的价值,在语言文字的本身,这种看法我也很尊重,我对纯粹用语言表达的文本也很感兴趣,但是我个人写作还是偏向说要贴近时代,要生活积累;还是写实这块比较占重,写实在中国文学发展的节点上是具有一定的文学价值的。

  大多数读者以为《班主任》是我的处女作,其实《班主任》早不是处女了。我的处女作是篇书评,是读了苏联小说《第四十一》后写的,雄心勃勃投给了《读书》杂志。嘿!没想到人家真给发表了,而且还推荐在封面的重点作品名列里。热血沸腾啊!那是年,我还是个文艺少年,这对我的鼓励太大了。

  峻毅:崔道怡老师给我们讲“大话小说”时,讲到了《金蔷薇》《红楼梦》《班主任》等,说《班主任》发表在《人民文学》头条位置后,好评如潮,编辑部天天收到海量的读者来信。

  刘心武:他没给你们讲《班主任》就是他发现的?他就是发现这个作品的人,他自己可能不好意思说。这个作品啊,他起了很大的作用。我是业余作者,投稿《人民文学》,是崔道怡拆看的,他立刻给我回信,表示了对这篇作品的肯定,告诉我说稿子已经递上去了。他是小说责任编辑,经他初审过关的稿子得递交上一级。他的肯定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因为我自己也拿不准这个作品能不能发。这个作品在编辑部引起了激烈争议,能不能发表分歧很大。那时《人民文学》还处复刊过渡时期,没有主编这个称谓,只有负责人,写《黄河大合唱》歌词的张光年,笔名光未然,是当时的负责人,他听了大家的意见,发现赞成发的和反对发的是有共同点的,都认为这个作品很真实。反对发的说这个作品太尖锐了,把学生团支部书记写得太愚昧,不该发;赞成发的说这个作品很真实,因为真实应该发。张光年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他说得很好,他说他对中学的情况不熟悉,这个作品真不真实不好说,既然大家都觉得是真实的,真实的作品很宝贵,文学作品就怕不实真,如果真实,越尖锐越好。最后由他拍板,发表在《人民文学》年第11期头条位置了。

  后来,有人说《班主任》是《人民文学》编辑部跟我约的稿,还说崔道怡是极力反对发表的代表,这样说是违背事实的,是很不公道的,对崔道怡很不公平!那时,我刚调到一家出版社文艺编辑部做编辑,虽然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纸副刊、杂志上发过一些文章,但在文学界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民文学》怎么可能在其复刊不久后跟我约稿呢?这是不符合事实的。我不知道编辑部的讨论会上崔怡道说过什么,但《班主任》这个稿子真不是什么约稿,就是我自发投稿的。这个稿子呢,就是被崔道怡发现的,是他给我回的信,我也给他写过信。这些信我没能保留下来,当时真不懂啊,完全没有意识这样的书信是很珍贵的,给我弄丢了,真是可惜了。你想想啊,崔道怡要是反对发表,他的初审都过不了,他还能把稿子递交上一级?还给我回什么信?白纸黑字嘛。再说,没有他把稿子往上递,编辑部也不可能为其引起争论了。老崔是个老实人,对作者很负责任,发现过不少好作品,许多著名作家的处女作、成名作都是经他编辑问世的,汪曾祺的《羊舍一夕》,蒋子龙的《机电局长的一天》等,《班主任》只是其中之一。人家勤勤恳恳编了一辈子杂志,培养了很多作者,扶持过很多人,最终这么说人家,太不厚道了。

  峻毅:我们知道,您八十年代前后很长一段时间,担负了著名文学杂志的创刊和组织领导工作,这一时期您的文学创作活动仍然十分活跃,写出了诸如《钟鼓楼》《四牌楼》《栖凤楼》《风过耳》等一批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您个人更喜欢哪一部?

  刘心武:《班主任》发表后,获得了首届全国短篇小说奖头奖,对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我被调到了北京市文联,成了一名专业作家。当时,我们这个专业作家群体真的很庞大,老一辈文学大家名家都在里面,有参加过延安文艺座谈会的,有爱过萧红的三位男士萧军、端木蕻良和骆宾基,杨沫都算是年轻的,我就不用说了。我们这个专业作家圈的氛围真好,很令人怀念啊!那时,我的压力很大,压力也是动力,创作劲头空前高涨。《钟鼓楼》《四牌楼》《栖凤楼》被称为“三楼”系列,我个人更喜欢《四牌楼》。在我前期的长篇小说里,《四牌楼》是我自认为写得最好的,是我最喜欢的。《四牌楼》通过蒋氏家族成员在这个年代的遭遇和命运,对这段特殊年代进行了人性化和个人化的透视,反映出对人的形而上的探索。挖掘人性,是离不开对时代和社会的考察;人物的命运由其性格起决定性作用,人性导致他们对人生做出不同的选择。

  我比较看重写实作品,尽管后来中国文学受西方文学表现主义、意识流小说、荒诞派、魔幻派等影响,写实渐渐被边缘化了。我一直在写小说,可我的小说不红了。但作家都是有自己的喜好和习惯的,有人专写官场,有人就写自己没有生活过的年代,我还是坚持写实,我的兴趣是写我熟悉的生活和人物,这是老祖宗承传给我们的经验,我自信有能力用文学来表现他们的真实状态。

  我被调到《人民文学》任主编后,体制关系变了,我成了组织领导者,就不再是专业作家了。当时我这个主编真的是很艰难的唷,下面三个副主编——周明、崔道怡、王朝垠,个个都是资深编辑,很多大作家、名作家的作品都是他们编发的。崔道怡又是我的恩师,他发现的《班主任》在《人民文学》发表了,鬼使神差,我成了《人民文学》主编,他倒成了我的手下了,你说我的压力有多大啊!虽说他们对我都挺好,很好相处,是我学习的好机会,可我有心理障碍呀!是吧?你懂的。

  峻毅:和《钟鼓楼》《四牌楼》《栖凤楼》《风过耳》等这些作品相比,《飘窗》既有与它们相同的地方,比如对都市三教九流人物的刻画描写,构成了多姿多彩的市井风情画;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所面对的故事环境不再局限于一城一地,而是隐去具体地域。我们知道,您是红学研究大家;那么,在《飘窗》这部长篇的创作上,是不是多少受了一些《红楼梦》的影响呢?

刘心武:我研究《红楼梦》吧,并不想当什么红学专家,也从没有想借机出名弄个什么教授头衔的意思,研究《红楼梦》,就是想研究小说里的人物性格和人性,我是向老祖宗学习《红楼梦》写作技艺的秘绝,向母语经典汲取写作营养,以便更好地写小说。

  作为作家,了解人性很重要,尤其是小说作家,刻画好人物性格很重要。《飘窗》并没有受《红楼梦》的影响,而是受了《金瓶梅》的影响。《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先,《红楼梦》在艺术技法上深受《金瓶梅》的影响。而这两部巨著在叙述上却有着重大的区别。《红楼梦》是温叙述,温情的焦虑叙述,文本中充满了焦虑,整部书笼罩着浓郁的悲剧情怀和浪漫色彩,作者想从生活原态里升华哲思,读者能从文本中体味到蕴含其中的独创性思想的魅力。《金瓶梅》不然,它的文本体现于冷叙述风格,冷酷到非常平静,没有焦虑,没有沉重,没有痛苦,没有浪漫,几乎没有形而上的追求;而且人物刻画极为精微,并且极其注重人物语言,通过性格语言,使作品中的人物更加鲜活。

  我早期的小说多为热叙述热语调,充满了温馨的期望,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班主任》如是,《钟鼓楼》也如是。《四牌楼》是温叙述,温情的焦虑叙述,里面的人物就充满了忧伤。《飘窗》更多受到了《金瓶梅》冷叙述的影响,我所描绘的社会也正适尝试冷叙述,人物都是充满了矛盾的,对社会阴暗面也毫不回避,但我的揭露和控诉指向不是很强烈;我还是比较温和的,《飘窗》里面所有人物,我都有同情和怜悯。

  峻毅:在《飘窗》里,退休工程师薛去疾是庞奇精神上的启蒙者,两个人亦师亦友;薛,实际上也就是庞的信仰支柱。后来,庞奇盛怒之下要杀薛去疾,并不是对薛这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薛的行为使庞感到自己的精神大厦瞬间崩塌了;他是绝望,是疯狂,是崩溃。您对这个结局的设计,让我联想到爱尔兰女作家的名著——《牛虻》,书中的蒙太尼里主教,也曾是亚瑟的榜样和偶像,当亚瑟知道蒙太尼里神父就是他的生身父亲,他最崇仰尊敬的人居然欺骗了自己,这应该是亚瑟(更名牛虻)出逃投身革命,并终生与蒙太尼里所代表教会统治力量势不两立的最原始的动因。你在设计薛去疾和庞奇的悲剧结局里面,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原始的动因呢?

  刘心武:这倒真没有。你没提及之前,我一点联想都没有。

  峻毅:因为我在你的《班主任》里发现您提到了《牛虻》,可见《牛虻》对您多少有点影响的,所以就联想到了。读到庞奇举刀,我还想象他把薛去疾给宰了。因为庞奇整个人陷入在极度的绝望、疯狂中,完全处在崩溃状里,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刘心武:是的,我在《班主任》里设计了团支书谢惠敏把《牛虻》当黄色书的情节;但在《飘窗》里设计薛去疾、庞奇、麻爷等人物时,我更多的是从人性和人际的复杂性来考虑的,就是想通过这些生活中血肉人生的故事,展现当代社会各层人的生存万象以及人性的多面性和复杂性。我没有写庞奇杀死薛去疾,只写到举起了刀,结局就留给读者去想象了。

  峻毅:《飘窗》是您进入古稀后的杰出创作。在此之后,您是不是还有新的创作计划呢?就我个人愿望,很希望能再次读到您的新作,保持您的语言风格,保持浓郁的地域特色,保持生动活泼的京味儿。

  刘心武:我早不是专业作家了,退休在家,没有写作任务,也不用报什么创作计划,更不用自己驱赶自己,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了。我从小喜欢写作,老了还是喜欢,于是我就写着玩,随心所欲写,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其实,我是一直有作品的,除了小说,有散文集、理论集、《红楼梦》研究文集、《金瓶梅》研究文集,还有建筑评述文章等。《飘窗》是年出版的,之后有《人生,何以至此》《润》,还有《刘心武文粹》(共26卷),《刘心武揭秘〈金瓶梅〉》也快出来了,大约在七、八月份可以面市了。

  现在,写实主义小说非主流,我没有紧跟潮流,也没有那么鲜明色彩。我知道自己已经是边缘化了,但所幸的是我始终没有出局。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有人愿意发表,有人愿意出版,有人愿意买,有人愿意读,这不挺好吗?

  峻毅:您自然是不可能出局的。

  刘心武:喔?为什么?说个具体例子。

  峻毅:且不说你的小说,就你的《刘心武揭秘〈红楼梦〉》就永远不可能出局。因为中国的文学史是绕不开《红梦楼》的,《红梦楼》不会出局,你的《刘心武揭秘〈红楼梦〉》自然就不可能出局。

  我是写散文的,对您的散文随笔比较   刘心武:我的感觉恰恰跟你相反哦,我的散文随笔还是很热门的,还是很有看点的,一点不亚于我的小说。我从未间断过写作散文和随笔,曾同时在包括香港、台湾在内的报刊上先后开辟了十五个随笔散文的专栏,并结为多本集子出版。后期的《心里难过》你可能没有读过,千字短文,但在网上传得很热很火,还被做成了挺美的有声读物,可以听,可以读,让不少读者有共鸣。

  峻毅:《心里难过》我读过,从半夜的一个电话开说,这样莫明其妙的“心里难过”让我真的产生了共鸣,因为我也有过,我相信很多人有过。刘老师,您是怎么看中国作家的世界文化视野的?

  刘心武:中国人真正具有世界文化视野的人很少,我了解的邱华栋是一个,贾平凹是一个。邱华栋的世界文化视野很广远,很敏锐,很难得,我有时就找他恶补呢!

  平凹这个作家真是不得了,具有国际性大气,每年出一部长篇,而且人家坚持手写,真是种泰斗级大师级的,他不轻易搞别的。最近,又出了一本,《老生》还没有来得及看呢,《极花》又出了,《带灯》都成了老作品了。好厉害啊!这样的作家真的是太让人佩服,他得过法国的费米娜文学奖呢,那是法国最重要的国际性文学奖项之一,贾平凹真是了不得啊,法国总统都震惊了,投票给了中国作家;法国驻中国大使馆得知这人消息后,马上想见他,大文豪啊!这个奖,真的一点都不亚于诺奖。不知为什么,中国媒体对诺贝尔文学奖的报道较多,对费米娜文学奖却少有人问津。

  很多中国读者对诺奖的评比条件并不了解。其实,评诺奖有一个最基本的,也是非常最重要的条件,必须得有瑞典文的译本。要是没有瑞典文译本,再好的作品也进不了诺奖啊!

  峻毅:看来我真的很幸运,跟这俩位老师都有缘。与华栋老师认识很多年了,他在百忙之中给我的非虚构长篇《履痕》写了书评——《关于慈溪的一部大书》,并收录在他的评论集《同时代的写作者》里,给予我很大鼓励。跟平凹老师有缘,也在《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双年奖颁奖,他的《带灯》获奖,送他返程途中采访他,有些小细节让我很感动。他习惯坐副驾座,我不知道,按常理请他坐后排右座,我坐左,一路聊得很开心。他烟瘾很大,上车没多久就拿出了烟,但并没有点燃,闻了闻就夹在手指间,到服务区一开车门就狠狠地吸上了。他的助手告诉我,平凹先生从来不坐后排,车上吃烟也很凶的,女士在车上才没吃哦。真没有想到泰斗级的大作家对生活小细节那么注意,体现了大家的素养,真的很感动。

  刘老师,能采访您和平凹老师这样的大家名家,这是给我最好的学习的机会。真的很感谢您能接受我的采访,也由衷感谢《人民文学》和慈溪文联为我们当地作者搭建的学习平台。

  刘心武:慈溪是个好地方!慈溪的政府很重视文化,文学氛围很好,《人民文学》《十月》这样的大刊名刊的奖项都在一个县级市颁奖,真不多,也是当地作者的福气。

  我的成名作《班主任》是《人民文学》给发的;跨越了近三十年,我的《飘窗》又得到了《人民文学》的高度肯定,我感谢《人民文学》,感谢慈溪的盛情款待。

……

.6.6慈溪

《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左)、慈溪市委副书记、市长施惠芳(右)为刘心武(中)颁奖

刘心武为慈溪文学爱好者签名

作者和刘心武

作者简介

峻毅,实名朱菁,原籍舟山嵊泗,现居宁波慈溪。系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浙江省网络作协理事,浙江省邮政作协副主席,慈溪市网络作协主席;获过冰心散文奖、“漂母杯”奖、“千年欧阳杯”奖等全国散文大奖。作品散见《延河》《散文百家》《散文选刊》《中国戏剧》《十月》《美文》《文学港》《岁月》等;已出版长篇非虚构作品《履痕》《华芝春秋》、散文集《红尘说》《今夜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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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慈溪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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