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国艺文界的扫地僧,曾以博学多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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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律·访柯文辉先生书斋有寄

  文/农京早

丙申初冬,经炳佳先生引荐,余与不酸兄拜访柯老书斋,见品茗处有清人杨沂孙所书“千顷云”,顿觉壁横流云,满室生风。其间为柯老拍摄肖像,亲聆教诲,予惠良多。不日柯老又致电长谈,言语多所期许、鞭策及嘱托。余感激不已,遣此新韵以记之。

壁无长物碍琴心,髯卷书山千顷云。

几度沧桑成戏梦,一簑风雨纵诗衿。

慈悲病世公传道,醉陷浮华我问津。

驰目悔斋烟嶂外,达穷无碍万方吟。

第一次拜访柯老时拍了一组肖像,后来晒在个人   年夏天,迈翁画了山水让我送给苏渊雷先生题字。苏老精力饱满,笑声洪亮,他说:“昨天我见到了许杰院长,他批评你的剧本《祥林嫂之死》,读起来还感人,听到电台一广播觉得是一张褪了色的画。想流泪,怎么也淌不出来。仔细一想:你的文字有点解放脚的味道。文言文是小脚,这个比喻不恰当,是借用,不是否定古文诸多长处。把文言文的语词全洗刷,大概鲁迅也就不成其为鲁迅了。你的白话文是天足,大脚,你想表现那一时代,雨搅和着雪,结果大脚小脚两头不地道,像小脚放了脚,还欠自然。你要努力!许先生的话要多想想,有道理,他怕你文言白话烧夹生了。”

能获得长辈的教益,令我振奋。

“鲁迅自称书房为‘桌面书斋’。联想到你老是东奔西走,得不到宁静的读书环境,所以就想有个书斋,治学不受外来氛围干扰。我们老家讽刺人办事不扎实,叫‘脚面上支锅台’,很快要倒掉。所以题为‘枕下书斋’。你用书枕头,书少,用活了就不错!何必求博贪多陷于芜杂?”

  第二座书斋诞生了,十分欣慰。似乎枕下有个图书馆,甚至是一部无字‘神书’,只要我用指头在扉页写上书名,书便应需而出。看毕还原为一本白纸。这个荒诞的幻想引起苏老沉思之外还有朗笑:“十岁的孩子,有此奇想很正常。早过不惑之年还有童话思维,可爱之外有些可惜。你对这个人世间所知太少,吃尽苦头不能悟出大道。可惜啊,小朋友!”渊师精通佛典,点校过《五灯会元》,写过《玄奘传》。语含禅机。我未从做好人与过好日子的矛盾去深入自省,有负老师的盛情。而今他已作古,无处去致谢,这就是人生的大严肃!

第三位惠赠我精神书斋的长辈是传纪文学大师朱东润教授。而今大师贬值,香港半数画展冠以大师头衔。而《张居正大传》作为二十世纪最佳传记著作是无愧于大师称号的。该书剖析了宫廷斗争,透视了封建政治的本质,在思想性与写作的独创性,都突破了古人樊篱,为后世树立了典范。

“你读过契里尼的自传,茨威格与莫洛亚的传记作品么?”先生问得亲切,让我渐离拘谨。

“读过几种译本,不大懂,故而深不下去。缺乏传记的历史背景知识。以《自画像》为例,斯当达尔的《红与白》、《巴马修道院》未读过。卡萨诺瓦的作品一行也没见过。加上茨威格的修辞太华丽,就有些腾云驾雾。”

“欧文·斯通的传记小说可看过?”

“看过五种,是小说,不入传记之林的畅销书。能看懂,看一遍就不想再读了。”

“你很坦白。欧文·斯通的东西不用反复学习。但司马迁、茨威格,莫洛亚是该看的,不懂更要读,不读一辈子不懂。”他接着问我六本书,答案始终如一:“不懂!”

先生笑了:“明天我写字,给你起个斋号:‘读不懂书斋’,越不懂越读,迟早会豁然贯通!不懂不可笑,装懂就是喜剧人物。”

这回分手,老人家步行把我送上公共汽车。

过两天,我打“多谢老师赐我雅斋名号,但不能将夫子墨宝挂在墙上,免得被误解为自吹自擂:此人专读他人看不懂的书,那还了得?夫子写首唐诗做纪念吧,斋名不必烦神了。”

后来朱老为我写过书名题签:《李叔同》、《司马迁》,还替后者题了一首七言绝句:

移得桐孙三两枝,

抱瓶汲井灌无时;

十年迟汝干云汉,

要看龙门百尺姿。

自知后两句话承担不起,未敢印在书的扉页,不忍心烦他老人家抬轿子,对夫子有说不尽的话与惭愧,自问何德何能,让他老人家如此   最后一位精神书斋的建筑师是瑗仲王蘧常老师。他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曾坐沈寐叟康南海两大师绛帐春风,与海粟教授为万木草堂同门。我受平度博物馆于书亭兄之托,求蘧老为天柱山郑道昭上碑附近写摩崖。适逢王师母谢世未久,他日日以泪洗面,悼亡情笃,渐见消瘦,右手发抖,就餐时舀汤一瓷勺,抖到口中,五溅其四,观之不觉酸鼻。

“我无计节哀,你能为我说禅助得解脱么?”

“我从未说过,一窍不通!”

“权当为东坡谈鬼,妄言妄听。当然,我不及坡仙万一,借题而论,当不致误会。”

我惶悚不安,背脊冒汗。

“书亭寄来上碑佳拓为平生初见,六十年梦寐求之,应当是大快事。你肯定为他们求写字,自己又没有我片纸只字。只要不流泪,写几张并不费事。正好,浙江要出我的集子,写好拍过照可以派用场。只是……”他双手掩目,肩头抽动,不能自已。

“王老!古有王羲之,今有王蘧常,您要多多保重!”

“你也那么俗气,怎么能把日本报纸上一句夸张不实之辞当回事?我听到就烦煞,可笑……”王师有些激动。

“王先生!”我突然冒叫一声,让他一怔,随即作古正经地说:“你好痴啊!师母得嫁夫子,夫子得娶师娘,为人间罕见佳偶,多少对夫妻陷入万次多余的争吵,死后方知一生虚度,哀哀一哭,极不明智!先生应当为钻石婚满足,自豪,感谢命运出色安排,九十一岁分手,多大才过瘾?不该贪哪!若讲唯物,人死灯灭,你哀伤她也不知道;说点唯心论,她去而有知,你再活百年,她嫌过短,如此哀痛自毁,只会让师母痛苦倍增。她愿您健康,您盼她安宁。您所作所为于您于她善良愿望皆背道而驰,于生者去世者有害无益!您能释怀,师母欣欣然,两全其美。大学者知识障碍大,反不如常人善于了断。晚辈心中无法,哪能说得天花乱坠,就寻得高人施舍您一片雨花,您掉入泥淖,高人何用?况泥淖之上必有彩虹,夫子自择,莫为愚人妄言所惑!”

先生起立,拉住我的手说:“道理我知道,平平常常,可用来劝别人,一到头上又糊涂!我怎么答谢你?对先秦史有兴趣吗?帮我完成几种表可行?”

  我默默摇头,良久沉痛地说:“先秦为国学基础,此道无扎实底子,为学如沙滩上盖楼,愈高大愈空,经不起小浪淘沙。晚辈无知,羞愧不已……”

“再想想,从头努力不晚!”

“做不了!不够料!”我对自己的素质大体明察。

“那就倒墨汁铺纸写字!你要什么?”

“先生累了,今天不写,改日动笔写得更好。晚辈今夜坐火车回北京,下回再来看您老人家。”

“那更要先给你写。”

“写摩崖吃力,您歇歇吧!”

“明天写‘法乳灌神州’好么?”

“不止沾溉中国,还有日本、朝鲜、越南等亚洲国家。‘神州’改为‘万方’如何?”

“好!给你写个斋名吧!北京有书房吗?”

“还没有。”

“我送你一个斋名,秀才人情纸半张,叫‘胡谈禅有理斋’。听你两句聪明话,跑去查佛经找出处,多此一举,你也没有出处。胡谈乱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特别契机,便有灵气。斋名似不恭,其实很严肃。胡谈一通不难,有理就是另一回事。谁不服气可以试一试,硑一硑看嘛!”先生久别的爽朗笑声又在客厅里响起。

“王老!我承担不起,改写个别的?”

“担得起,再啰嗦跟我一样掉进泥淖,又该轮到我说法了。我哪有虹霓赠你?泥淖上的彩虹,做个书名多有意思!”

“不成!害怕人指责我自称彩虹,把大众当作泥淖,罪莫大焉!”预悸使我心鼓雷鸣。

“你这人真煞风景,这样畏首畏尾,多少好诗送给了西北风!有位长官说我思想落后,三十年不让上课,我也没有前怕后怕!你太多虑,用不着!”他有些生气,我即刻告辞……

十天后先生电话通知我摩崖已寄到青岛某处。我急忙叫书亭去取,虽是挂号,却从未收到。至于斋名,先生说写过两张都少精神,撕了。等臂痛好彻底了重写。尔后还见过先生两回,都是为了请他介绍海翁侄儿刘卓如加入书协,我未再提起过斋名,或许他早已忘却。不到二年,老人谢世。“胡谈禅有理斋”并未在我心园中倒坍,再也不敢谈第二次禅,算不曾白住。有了名副其实的空中楼阁,为搬迁所烦时,便颠倒生奇想,假设那斋是三间,中外书籍各占一间,放书位置,居然作了一番设计。当中一间读书,四分之一放内典,四分之一安顿译自西班牙的拉美著述,为我老来补习缺课之需。每隔二年,总要梦见先生,多是听他讲先秦史、书法,还有三四次是请他看我的剧作上演,一些子虚乌有的乱想。“五四”时代的青年太值得敬爱了。

  有三位中青年人读到我妄论书法的文字,误认为我是行家,曾托文学界前辈端木蕻良向我讨字。端木老坦率告诉乞书者说:“老柯能看点字,有些见解。写成《星河对语》那样文章,但的确未练过碑拓与帖,不长于此道。”索字者扫兴而去。大约是八八年秋天,老先生为我题了斋名,原来女儿曾告知他:我即将分到新居。先生幽默地挥毫,叫“不会写书斋”。

“我取的这个斋名挺有个性,不会跟前人重复,又免去你向求字的人反复解释,干脆告诉人:不会写字。我欠得字债太多,深知其苦啊!”

这字,由我的一位侄儿拿去装裱,并由他保存至今。我不敢挂出的原因是:自己曾出版过十多本习作,以“不会写书”来自我标榜有矫情之嫌。但知道他的隶书不轻易出手。园丁之情,没齿不忘。

年好友深智开弟借给我两室一厅的寓所,我命名为《载梦舟》,钱君匋先生见到我写在一本书后的短记,认为“待遇太低”,由他用飞动行草录出:

梦有声色味,醒虽杳然,入另一梦矣。夫天地巨舰也;寄身处小舟也;此心乃小而又小之舴艋也。所载之梦多则溢于海,少则不着一点,未尝出梦也。舟之浮沉,梦之悲喜、长短、大小、整碎,以至是舟是梦,非舟非梦,岂予所知?亦不必尽知也。因名吾居为《载梦舟》。有有化无,无无生有,不亦宜乎?

书法被一位酷爱钱字的长者戴岳先生要去,却依然挂在心头,朝夕可见。钱翁听说这码事,为我补书了《读不懂书斋》与《不会写书斋》,后者用了玫红洒金纸,想添点喜气。

  年,我如愿以偿搬进新楼,孩子们惊疑地询问:“这真是咱们的家么?有五十平方之大呢!”我喜出望外。以后有机会搬入大一倍的房子,都被我拒绝,不该再有任何苛求。小轩临着阳台,在中午光线尚好,地处二楼,上下便利。三面都是书架,顶着天花板,每层高度正好放入大32开书,空间利用合理。虽无孤本秘笈,善本名刻,只是些普通版本,多半从旧书店购得,朋友所赠占十分之一。当中如得诺贝尔文学奖作家的书多达册,颇难凑集。书籍总数不超过四千,已书满为患。淘汰三回,迅速恢复旧观。这五年阅读写字速度逐渐减半,买书少了。

年秋天,老词人吴藕汀画师怕我口快惹祸,语重心长地为我题了斋号:《那个教你斋》,一则勉我自学,不必事事处处期待高人指点迷津;二则用毛宗岗冒充金圣叹对许褚赤背上阵遭到箭伤的评语,鼓励我远离名利场。开拓书中乐境,毁誉尽忘享悠闲。我要师法吴老热肠爱世又甘于冷清的高风。

为了对自身劣根小心火烛,还在一些文字的尾巴加上“×年×月×日写于未通斋”的小注自警,避免无能者必自大的弱点抬头,深知跷尾巴者即跷辫子序幕。大壁无形,敬恕勤谦,照样硑平鼻子。何况……

书房粉刷之后,一位善良的书法家替我集东坡帖打算刻个斋名,给白墙带上一朵“花”。我的亲人说:“未通挂到死也通不了,总要有点亮色,不如改‘未’为‘求’,略为积极些。有的人学识不及你,你自号‘未通’,让他们来讨教时感觉受到讽刺,说话不自在!虽说你哪敢刺人一针?”小人物没有面子,乐得从善如流。等本书出世,匾也可以悄悄地上墙了。

我还在小斋做过特殊的游戏,来给舌头添点梅子的酸甜。那便是灭去灯火,从书架上抱下二十来册书,随便掺和,像洗牌一样打乱旧序,反复摩挲书脊,用圆珠笔在预备好的小纸条上写好书名,夹在每册书的扉页,然后开灯核对,给自己打分。若超过半数正确,次日便去廉价书店买二册“奖励”自己,若获全对允许买十册,几天沉浸于莫明其妙的兴奋里。

我直面崇山怒海,汹涌人流,寓身大都会与漠野荒村,朴素的人跟事让我激动之余,又有两分说不出的惆怅,那便是对寒斋下意识的怀念。她是寸心的食堂与花园,补课教室,肉体的养老院、健身房,微型车间。不必讳言也是彩排死亡的末班车厢,有呼吸者乐观的坟墓。坐卧行走其间可以跟古今贤哲师友对话,便于此身心口交谈,从不孤寂。虽说做不成学问,写不出创见,难再遍阅藏书,总还在读着、想着,从比较中咀嚼悠悠淡淡的喜悦。有时停电,不能细读,手扪名著,仰望寒星,静听心跳,闭目遐思,死者、生者、未生者构成无声合唱,劝我珍惜似水流年,拥抱雅趣,倾吐想出新招仍落老套的习作,品尝利己不损人的充盈。有些退休过早,受到欲望与潮流折腾,终生未识书斋妙趣的人们,多么艳羡环绕我的清寂静照,暮年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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