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爱你的人,都是这样给你想要的

《智囊全集》共分上智、明智、察智、胆智、术智、捷智、语智、兵智、闺智、杂智十部共计二十八个小类是十邵从先秦到明代智慧故事集,辑录了一千多则小故事,是一部反映古人巧妙运用智术计谋来排忧解难、克敌制胜的处世奇书。书中所表现的人物,都在运用智慧和谋略创造历史。它既是一部反映古人巧妙运用聪明才智来排忧解难、克敌制胜的处世奇书,也是中国文化史......

第一章

书名:智囊全集

作者:冯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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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冯子曰:智无常局,以恰肖其局者为上。故愚夫或现其一得,而晓人反失诸千虑。何则?上智无心而合,非千虑所臻也。人取小,我取大;人视近,我视远;人动而愈纷,我静而自正;人束手无策,我游刃有余。夫是故,难事遇之而皆易,巨事遇之而皆细;其斡旋入于无声臭之微,而其举动出人意想思索之外;或先忤而后合,或似逆而实顺;方其闲闲,豪杰所疑,迄乎断断,圣人不易。呜呼!智若此,岂非上哉!上智不可学,意者法上而得中乎?抑语云“下下人有上上智”,庶几有触而现焉?余条列其概,稍分四则,曰“见大”、曰“远犹”、曰“通简”、曰“迎刃”,而统名之曰“上智”。

 冯梦龙说:真正的智慧并非有一套固定不变的原则可依循,而是对应着不同的现实难局,有恰如其分的不同对策。所以愚昧的人,偶而也会出现深具智慧的反应;倒是聪明的人往往因为太紧守着某些原则,遂做出错误的判断来。

因此,真正的大智慧其实是“无心”的,不会被既有的原则、经验和思考方式所拘限,所以能充分灵活、充分弹性的深入变动诡谲的难局里,洞见常人所不能见的问题核心,察知常人所不能知的长远发展,而其拟定的对策,也往往出乎常人的想像,甚至乍看起来是违反常识的,惟有等到问题完全解决,才能看清这样深远通透的智慧来。

这样不拘原则的上上智慧,虽是不可学,然而多知道一些这类的智慧事迹,却也能有效增加我们应对问题的能力。

又:一些不见得聪明的人偶而出现的上上智慧,也往往对我们有启发和触类旁通的效果,因此,我特地把这些我所知的智慧实录条列出来,分为四卷,分别是“见大”、“远犹”、“通简”、“迎刃”,而总其名为“上智”。

第三章

 一操一纵,度越意表;寻常所惊,豪杰所了。集“见大”。

 一操一纵,往往在预料之外,这是平凡的人最害怕碰上,豪杰之士却最能拿捏分寸的地方。

1.姜太公 孔子

 太公望封于齐。齐有华士者,义不臣天子,不友诸侯,人称其贤。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诛之。周公曰:“此人齐之高士,奈何诛之?”太公曰:“夫不臣天子,不友诸侯,望犹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弃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而旌之以为教首,使一国效之,望谁与为君乎?”

齐所以无惰民,所以终不为弱国。韩非《五蠹》之论本此。

少正卯与孔子同时。孔子之门人三盈三虚。孔子为大司寇,戮之于两观之下。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夫子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此,则不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以不诛也。”

小人无过人之才,则不足以乱国。然使小人有才而肯受君子之驾驭,则又未尝无济于国,而君子亦必不概摈之矣。少正卯能煽惑孔门之弟子,直欲掩孔子而上之,可与同朝共事乎?孔子狠下手,不但为一时辩言乱政故,盖为后世以学术杀人者立防。○华士虚名而无用,少正卯似有大用而实不可用。壬人佥士,凡明主能诛之;闻人高士,非大圣人不知其当诛也。唐萧瑶好奉佛,太宗令出家。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郑铣阳、丞郭仙舟投匦献诗。敕曰:“观其文理,乃崇道教,于时用不切事情,宜各从所好。”罢官度为道士。此等作用,亦与圣人暗合。如使佞佛者尽令出家,谄道者即为道士,则士大夫攻乎异端者息矣。

 太公望(姓吕名尚,为周文王师)封于齐,齐国有一个名叫华士的人,他认为不臣服于天子、不结交诸侯是正当的事,人们都称赞他很贤明。太公望派人请他三次都不肯到,就命人杀了他。

周公(姓姬名旦,周武王之弟,辅佐成王为政)问说:“他是齐国的一位高士,怎么杀了他呢?”

太公望说:“不臣服天子、不结交诸侯的人,我太公望还能将他臣服、与之结交吗?凡国君无法臣服、不得结交的人,就是上天要遗弃的人;召他三次而不来,则是叛逆之民。如果表扬他,使他成为全国民众效法的对象,那要我这个当国君的何用?”

﹝梦龙评﹞齐国因此没有懒惰的人,始终不沦为弱小国家。韩非(战国时代韩国的公子,口吃不能言谈,善于著书,著有《韩非子》)〈五蠹〉的学说就是以此为本。

孔子的学生曾受少正卯(春秋时鲁大夫)言论的诱惑,数度离开学堂,使学堂由满座成为空虚。孔子做大司寇(掌管刑狱的官)的时候,就判处少正卯死刑,在宫门外杀了他。

子贡(姓端木名赐,孔子的学生)向孔子进言道:“少正卯是鲁国的名人,老师您杀了他,会没有过失吗?”

孔子说:“人有五种罪恶,而盗窃尚未达到这五种程度。第一种是心思通达而阴险;第二种是行为乖僻而固执不改;第三种是言辞虚伪而能动人心;第四种是记取非义,多而广博;第五种是顺应错误而认为理所当然﹝画尽奸雄的隐密﹞。一般人要是有这五种罪恶之一,就不免被君子所杀;而少正卯同时具有这几种坏处,正是小人中的奸雄,不可不杀。”

﹝梦龙评﹞小人没有过人的才能,就不足以乱国。假使有才能的小人肯受君子指挥,未尝对国家没有好处,而君子也不会一概摒弃他们。少正卯能煽动迷惑孔子的弟子,想压过孔子的声誉,能和他同朝共事吗?孔子狠心下手,不只是为了阻止当时以口才便捷扰乱政局的状况,也为后世以学术杀人的现象树立因应的典范。

华士徒具虚名而无实用,少正卯则好像很有用、实际上不可用。徒有口才而心术不正的小人,凡是贤明的君王都能杀他;名人或品德高尚的隐士,只有大圣人才知道他该不该杀﹝不知其当诛,很少有不受其蔽﹞。

唐朝萧瑶喜好拜佛,太宗命令他出家。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官名,参谋军务,唐兼郡官)郑铣、阳丞、郭仙舟献诗陈情,玄宗下诏:“观察诗中的意义,乃是在推崇道教,不切合时代的需求,当依其个人的喜好,免去官职做道士。”这种做法和圣人的行事正相吻合。假使嗜好佛、道的人都命令他们出家或做道士,那么士大夫以邪说异端攻击正道的事情就可以平息了。

2.诸葛亮

 有言诸葛丞相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及赦也。若刘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乎?”及费祎为政,始事姑息,蜀遂以削。

子产谓子太叔曰:“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于是郑国多盗,太叔悔之。仲尼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商君刑及弃灰,过于猛者也。梁武见死刑辄涕泣而纵之,过于宽者也。《论语》赦小过,《春秋》讥肆大眚,合之,得政之和矣。

 有人批评诸葛亮(三国时代蜀国宰相,字孔明,隐居隆中,人称卧龙,刘备三访始获见,后佐刘备建国于蜀,与东吴、魏鼎足而立,拜为丞相,封武乡侯)吝于宽赦他人的罪行。

诸葛亮回答说:“治理天下应本着公正、仁德之心,不该随意施舍不当的恩惠;所以匡衡(汉朝人,累官至丞相,封乐安侯)、吴汉(东汉人,字子颜,封度平侯)治国就不认为无故赦罪是件好事。先帝(指刘备,三国蜀汉政权建立者)也曾说过:‘我曾与陈元方(名纪,东汉颍川人)、郑康成(名玄,东汉大儒,生平著述甚多)交往,从他们的言谈中,可洞悉天下兴衰治乱的道理,但他们从没谈及赦罪也是治国之道。’又如刘景升父子(即刘表、刘琮,东汉献帝时刘表任荆州刺史,刘表死后,刘琮投降曹操)年年都大赦人犯,但对治理国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后来费祎(三国·蜀人,与董允齐名,累官至尚书令,封成乡侯)主政,采用姑息宽赦的策略,西蜀的国势因此削弱不振。

﹝梦龙评﹞子产(名公孙侨,春秋郑国人,时晋楚争霸,郑处两强之间,子产周旋其间,卑亢得宜,保持无事)对太叔(即子太叔,名游吉,春秋郑国人,继子产为政,能宽不能猛,郑国多盗)说:“只有最具仁德的人,才能用宽容的律法来治理人民,次一等的就只能用严厉的方法了。猛烈的大火,人看了就害怕,因此很少人被烧死;平静的溪流,人民喜欢接近嬉戏,却往往被淹死,所以用宽容的方法治国比较困难。”

后来太叔治理国家,不忍用严厉的方法,于是郑国盗匪猖獗,太叔非常后悔。孔子说:“行政过于宽容,百姓就容易轻慢,这时就要用严厉的律法来纠正他们;过于严厉,百姓又可能变得凶残,就要用宽大的政令来对待他们。用宽容来调和凶残,用严厉来调和轻慢,才能做到人事通达、政风和谐。”

商鞅(战国卫国人,佐秦孝公变法,使秦富强)对弃灰于道的人处以黥刑(古代肉刑之一,在面上刺字后用墨染黑,又称墨刑),这种刑罚太过严苛;梁武帝(萧衍,长于文学、书法,迷信佛教)看见死刑犯,往往流着泪释放他们,又太过宽容。《论语》有“宽赦小过错”之说,《春秋》曾讥刺放纵有大过错的人,二者若能调和得宜,才能求得政事的和谐。

3.汉光武帝

 刘秀为大司马时,舍中儿犯法,军市令祭遵格杀之。秀怒,命取遵,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常欲众军整齐,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奈何罪之?”秀悦,乃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避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将也。”

罚必则令行,令行则主尊,世祖所以能定四方之难也。

 汉光武帝刘秀(打败篡汉的王莽,即帝位,是为世祖)做大司马(管理军事的最高长官)的时候,有一回官府中的僮仆犯法,军市令(军中交易场所的主管)祭遵(颍川颍阳人,封颍阳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下令杀了他。刘秀很生气,命令部下收押祭遵。

当时,主簿(掌管官府文书帐簿的官员)陈副规劝道:“大人一向希望军中士兵行动整齐划一,纪律严明,现在祭遵依法办事,正是推广军令的表现啊!”

刘秀听了很高兴,不但赦免祭遵,而且让他担任刺奸将军,又对所有的将士们说:“你们要多防备祭遵喔!我府中的僮仆犯法,尚且被他所杀,可见他一定是个公正无私的人。”

﹝梦龙评﹞赏罚分明,军令才容易推行;军令畅行无阻,主上自然受尊重。刘秀因此能平定四方的战乱。

4.孔子

 孔子行游,马逸食稼。野人怒,絷其马。子贡往说之,卑词而不得。孔子曰:“夫以人之所不能听说人,譬以太牢享野兽,以《九韶》乐飞鸟也。”乃使马圉往,谓野人曰:“子不耕于东海,予不游西海也,吾马安得不犯子之稼?”野人大喜,解马而予之。

人各以类相通,述《诗》《书》于野人之前,此腐儒之所以误国也。马圉之说诚善,假使出子贡之口,野人仍不从。何则?文质貌殊,其神固已离矣。然则孔子曷不即遣马圉,而听子贡之往耶?先遣马圉,则子贡之心不服;既屈子贡,而马圉之神始至。圣人达人之情,故能尽人之用。后世以文法束人,以资格限人,又以兼长望人,天下事岂有济乎!

 有一天孔子出游,途中马儿偷吃了农夫的庄稼,农人很生气,捉住马儿并把它关起来。子贡知道后,就低声下气的前去恳求农人放了马儿,没想到农人不理会子贡。

孔子说:“用别人听不懂的道理去说服他,就好比请野兽享用太牢(祭祀时所用的牛、羊、猪三牲,是最丰盛的牺牲),请飞鸟聆听九韶(古乐名,相传为夏禹所作,使孔子‘三月不知肉味’的优美音乐)一样,这是我的不对,并非农人的过错。”

于是命马夫前去。

马夫对农人说:“你从未离家到东海之滨耕作,我也不曾到过西方来,但两地的庄稼却长得一个模样,马儿怎知那是你的庄稼不该偷吃呢?”

农人听了觉得有理,就把马儿还给马夫﹝自是至理,安得不从﹞。

﹝梦龙评﹞物以类聚,在粗人面前谈论诗书,这是不知变通的读书人所以误事的原因。马夫的话虽然有理,但这番话若是从子贡口中说出来,恐怕农夫仍然不会接受,为什么呢?因为子贡和农夫两人的学识、修养相差太远,彼此早已心存距离。然而孔子为什么不先命马夫,而任由子贡前去说服农夫呢?——若先前就命马夫前去,子贡心中一定不服,如今不但子贡心中毫无怨尤,也使得马夫有表现的机会。圣人能通达人情事理,所以才能人尽其才。

世人常以成文的法规来约束他人,以资格来限制他人,以兼有所长来期望他人,这样天下事哪有成功的希望呢?

5.宋太祖

 “三徐”名著江左,皆以博洽闻中朝,而骑省铉尤最。会江左使铉来修贡,例差官押伴。朝臣皆以词令不及为惮,宰相亦艰其选,请于艺祖。艺祖曰:“姑退,朕自择之。”有顷,左珰传宣殿前司,具殿侍中不识字者十人以名入。宸笔点其一,曰:“此人可!”在廷皆惊,中书不敢复请,趣使行。殿侍者莫知所以,弗获已,竟往。渡江,始铉词锋如云,旁观骇愕,其人不能答,徒唯唯。铉不测,强聒而与之言。居数日,既无酬复,铉亦倦且默矣。

岳珂云:“当陶、窦诸名儒端委在朝,若令角辩骋词,庸讵不若铉?艺祖正以大国之体不当如此耳。其亦不战屈人兵之上策欤?”○孔子之使马圉,以愚应愚也。艺祖之遣殿侍者,以愚困智也。以智强愚,愚者不解;以智角智,智者不服。

白沙陈公甫,访定山庄孔易。庄携舟送之,中有一士人,素滑稽,肆谈亵昵,甚无忌惮。定山怒不能忍,白沙则当其谈时,若不闻其声,及其既去,若不识其人。定山大服。此即艺祖屈徐铉之术。

 宋朝初年,三徐(徐延休、徐铉、徐锴)是江左(即江东,为南唐所在地)的著名学人,宋室君臣都知道他们学问十分渊博,而骑省徐铉(字鼎臣,原为南唐的臣子,随后主李煜归顺宋太祖,官位升至散骑常侍,著有《骑省集》,是他的女婿编的,以官名当做书名)是其中最杰出的一位。

当江左遣徐铉来朝贡(南唐对宋称臣)时,依惯例宋朝政府要派押伴使(随侍朝贡的使者)随侍左右,朝中的臣子都怕口才词令不如徐铉。宰相也觉得这种人才很难抉择,就请示太祖(即赵匡胤,宋朝开国国君)。

太祖说:“你们暂且退下,我自己来选。”

不久,左珰(皇帝秘书)传下诏令给殿前司(掌管宫殿前禁卫军之名籍的官署),准备十个不识字的侍卫名单入宫,由皇帝亲笔圈选其中一名,道:“这个人可以担任。”

朝臣都很惊奇。

中书(宋朝的政事堂界与枢密院共同掌理国家大政)不敢再请示皇帝,就催促他上路,这个侍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得已,就渡江和徐铉会合。

起初,徐铉言辞流利,侃侃而谈,旁观的人为之惊愕不已。侍卫无法回话,只能嗯嗯哎哎地应着,徐铉没有察觉,依然喋喋不休。过了几天,一直没有得到该有的回答,徐铉也累得沉默不语了。

﹝梦龙评﹞岳珂(宋·汤阴人,岳飞的孙子)说:“当时陶谷(宋·新平人,强记好学,博通经史,历任礼、刑、户三部尚书)、窦仪(宋·渔阳人,学问广博,历任上部、礼部尚书)等有名的学者都在朝服官,如果派他们去答辩,难道会不如徐铉吗?实际上太祖认为大国的体统不该如此。这也是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等策略吧!”

前篇孔子派马夫的事,是以愚者应付愚者;太祖选择押伴使,是以愚者去困扰智者。用才智去勉强愚者,愚者不会了解。用才智去比斗智者,智者必不服气。

白沙陈公甫(名献章,明·新会人,住在白沙里,学者称他白沙先生,学说以‘静’为主)拜访定山庄孔易(名献,明·江浦人,卜居定山二十余年,学者称他定山先生),临行定山另备舟船送行。船上有一个读书人,向来爱开玩笑,就在船上毫无顾忌地谈论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话题,定山气得不得了;白沙却把他当成不认识的人一样,不闻不问,定山因而非常佩服白沙的修养。这就是宋太祖屈服徐铉的技巧。

6.胡世宁

 少保胡世宁,仁和人。为左都御史,掌院事。时当考察,执政请禁私谒,公言:“臣官以察为名,人非接其貌、听其言,无以察其心之邪正、才之短长。若屏绝士夫,徒按考语,则毁誉失真,而求激扬之,难当矣。”上是其言,不禁。

公孙弘曲学阿世,然犹能开东阁以招贤人。今世密于防奸而疏于求贤,故临事遂有乏才之叹。

 明孝宗时,少保(官名,三孤之一,三孤是少师、少傅、少保)胡世宁(仁和人,字永清,历任南京刑部主事、兵部尚书),担任左都御史(都察院的首长,专门纠核百官,辨明冤枉),负责掌管都核院的事。当时正要考核执政的官员,有人请孝宗下令禁止百官私自拜访都御史。

胡少保于是禀告孝宗:“为臣的职责是负责考察。要去了解一个人,如果不去观察他的外貌,聆听他的言谈,就没有办法察出他心地是否正直,才能是否出众﹝今日正犯此病﹞;假使拒绝会见官员,只按照别人的评语来作判断,那么毁誉就失去真实性,想要适当地表扬提拔人才是很困难的。”

孝宗同意他的奏言,于是收回该项禁令。

﹝梦龙评﹞公孙弘(汉·薛人,武帝初年为博士,累官到丞相,封平津侯,开设“东阁”,聘请学者,自己薪俸的收入都发给宾客。个性外表宽厚,内在深沉,表面善良,内心险恶,曾杀忠臣主父偃,流放董仲舒)从事邪曲不正的学术,又善于谄媚世人,然而还能开设东阁,招请贤人。当今之世,对防范奸人做得很精密,但对招揽贤人却做得很疏忽,所以一旦发生事情,就有缺乏人才的感慨。

7.韩滉 钱镠

 韩滉节制三吴,所辟宾佐,随其才器,用之悉当。有故人子投之,更无他长。尝召之与宴,毕席端坐,不与比坐交言。公署以随军,令监库门。此人每早入帷,端坐至夕。吏卒无敢滥出入者。

吴越王常游府园,见园卒陆仁章树艺有智而志之。边批:有心人。及淮南围苏州,使仁章通信入城,果得报而还。镠以诸孙畜之。

用人如韩滉、钱镠,天下无弃才、无废事矣。

按史:淮南兵围苏州,推洞屋攻城。守将孙琰置轮于竿首,垂镠投椎以揭之,攻者尽露;炮至,则张网以拒之。淮南人不能克。吴越遣兵来救,苏州有水通城中,淮南张网缀铃悬水中,鱼鳖过皆知之。都虞侯司马福欲潜行入城,故以竿触网,敌闻铃声,举网,福因得过。凡居水中三日,乃得入城。由是城中号令与援兵相应,敌以为神。疑即一事,姓名必有一误。

 唐朝人韩滉(字太冲,封晋国公)在指挥管辖三吴(一说吴兴、吴郡、会稽)的时候,所任用的部署都很恰当,各依其人的才干安排职务。

有一次,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来投靠他,没有任何专长。韩滉曾经请此人参加酒宴,只见此人从头到尾端坐无语,不曾与邻座的人交谈,韩滉就派他随军看守库门。此人每天早晨进入帷帐,就端坐到黄昏,士兵都不敢随便进出。

吴越王(即钱镠,五代十国的始祖,自称吴越国王)常常游赏府中的花园,看见园丁陆仁章很有种树的才艺,心里暗自记得他﹝有心人﹞。后来淮南人围攻苏州的时候,钱镠派遣陆仁章进入苏州城传话,果然达成任务,安全回来,钱镠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般善待。

﹝梦龙评﹞用人如果都和韩滉、钱镠一样人尽其才,天底下就没有被遗弃的人才,也没有荒废的事务了。据史书记载:淮南人围攻苏州城时,以攻城器械洞屋(攻城的器具,用木头撑着柱子,上面覆盖牛皮,形状如洞而得名)攻城,苏州守将孙琰(五代·吴越人,骁勇多智,世称孙百计)用轮子系在竹竿顶端,慢慢松开绳索垂下,揭开洞屋,攻城的敌兵都暴露出来,无法藏身;火炮射到就张开网来抵抗,使淮南人无法攻城。吴越王派兵来援救,苏州城外有一水道通到城中,淮南人在水里撒下挂满铃铛的网,连鱼鳖通过都能知道。有都虞侯司马福想偷偷入城,故意用竿去触网,敌兵一听到铃声,就举起网来看,司马福因而趁机潜水入城。他每出一次任务要在水里足足待上三天。从此城里的军队和援兵里应外合,使敌兵觉得很神奇。

司马福和陆仁章的事可能是同一件事,其中有一个姓名是错误的。

8.燕昭王

 燕昭王问为国。郭隗曰:“帝者之臣,师也;王者之臣,友也;伯才之臣,宾也;危国之臣,虏也。唯王所择。”燕王曰:“寡人愿学而无师。”郭隗曰:“王诚欲兴道,隗请为天下士开路。”于是燕王为隗改筑宫,北面事之。不三年,苏子自周往,邹衍自齐往,乐毅自赵往,屈景自楚归。

郭隗明于致士之术,便有休休大臣气象,不愧为人主师。○汉高封雍齿而功臣息喙,先主礼许靖而蜀士归心,皆予之以名,收之以实。

 燕昭王(战国时燕王)问郭隗(战国时燕人)如何使国家强盛。

郭隗说:“三皇五帝将大臣当做老师一样看待,将臣子当做朋友一般交往;霸王对待大臣如同宾客;只有七国之君才会将臣下视同罪虏。成败之道在此,希望大王有所拣择。”

燕王说:“寡人很愿意学习,却没有老师。”

郭隗说:“大王真想以德服人,我愿意为天下的读书人开路。”

于是燕王为郭隗建筑宫室,待之以师礼。不到三年,苏代(战国时齐人)从齐国前来效命,乐毅(战国时燕人)从赵国而来,屈景从楚国而来。

﹝梦龙评﹞郭隗深明招致贤士的方法,颇有宽容好善的大臣风度,不愧当王者的老师。汉高祖(刘邦)对所恨却有功的人雍齿(汉·沛人,追随高祖起兵,叛变后又归顺,高祖依张良之计,封齿为什方侯)为侯,使其他未受封的功臣不再有怨言;刘备礼遇许靖(蜀汉·平舆人),使西蜀的人士都心服。他们都付出名器,而换取实效。

9.丙吉 郭进

 吉为相,有驭吏嗜酒,从吉出,醉呕丞相车上。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以醉饱之失去士,使此人复何所容?西曹第忍之,此不过污丞相车茵耳。”此驭吏,边郡人,习知边塞发奔命警备事。尝出,适见驿骑持赤白囊,边郡发奔命书驰至。驭吏因随驿骑至公车刺取,知虏入云中、代郡,遽归,见吉白状,因曰:“恐虏所入边郡,二千石长吏有老病不任兵马者,宜可豫视。”吉善其言,召东曹案边长吏科条其人。未已,诏召丞相、御史,问以所入郡吏。吉具对。御史大夫卒遽不能详知,以得谴让;而吉见谓忧边思职,驭吏力也。

进任山西巡检,有军校诣阙讼进者。上召,讯知其诬,即遣送进,令杀之。会并寇入,进谓其人曰:“汝能讼我,信有胆气。今赦汝罪,能掩杀并寇者,即荐汝于朝;如败,即自役河,毋污我剑也。”其人踊跃赴斗,竟大捷。进即荐擢之。

容小过者,以一长酬;释大仇者,以死力报。唯酬报之情迫中,故其长触之而必试,其力激之而必竭。彼索过寻仇者,岂非大愚?

 汉朝人丙吉(鲁国人,封博阳侯)当丞相时,有一个爱喝酒的车夫随侍外出,酒醉后呕吐在丞相车上,西曹主吏(相府中管理侍从的官)告诉丞相,想赶走车夫。

丙吉阻止他说:“因为酒醉的过失而革除一个男子,此后他还有何处可容身呢?西曹你忍一忍吧!他只不过污染丞相的车垫而已。”

这个车夫是边塞人,熟悉边塞军事紧急传递文书到京城的作业,有一次外出,正好看见传递军书的人拿着红、白的袋子,知道边塞的郡县有紧急事情发生。车夫就跟着传书的人到官署,刺探得悉有胡虏攻入云中郡、代郡,立刻回相府拜见丞相,说明这件事,接着说:“恐怕胡虏所进攻的边郡,有不少年老多病、没有办法打仗的方面要员,大人该先察看有关的资料。”

丙吉很同意他的话,立刻召见东曹(管理有关军吏任免职的官吏),查询边郡的官吏,分条纪录他们的年纪和经历。事情尚未办妥,皇帝已下诏召见丞相和御史大夫(相当副丞相的官吏),询问有关受胡虏进攻边郡的官吏情况,丙吉都能详细地回答,而御史大夫在仓促间无法详知,遭到皇帝责备。

丙吉被称赞关心边塞、尽忠职守,都是靠车夫的协助。

宋朝人郭进担任山西巡检(官名,掌管训练甲兵、巡逻州邑、擒捕盗贼的事)时,有一个军官到宫门外控告郭进。天子召入询问,知道他是诬告,就将他遣送给郭进,下令杀了他。

此时正当并州贼寇入侵,郭进就对这个军官说:“你敢控告我,胆量一定很大。现在我赦免你,如果你能消灭并州敌寇,我就上书朝廷推荐你;如果失败,就自己投河,不要弄脏了我的宝剑。”

这个军官于是奋不顾身,努力以赴,结果大胜,郭进就推荐他做官。

﹝梦龙评﹞容忍小过失,会得到酬谢;释放大仇人,会得到报答。报酬的情意如迫在心底,慢慢接触他,他一定尝试;用力去激他,他一定竭尽所能。那些追过寻仇的人,岂不是太笨了吗?

10.秦桧

 秦桧当国,有士人假其书,谒扬州守。守觉其伪,交原书管押其回。桧见之,即假以官资。或问其故,曰;“有胆敢假桧书,此必非常人。若不以一官束之,则北走胡、南走越矣。”

西夏用兵时,有张、李二生,欲献策于韩、范二公,耻于自媒,刻诗于碑,使人曳之而过,韩、范疑而不用。久之,乃走西夏,诡名张元、李昊,到处题诗。元昊闻而怪之,招致与语,大悦,奉为谋主,大为边患。边批:元昊识人。奸桧此举,却胜韩、范远甚,所谓“下下人有上上智”。

有人赝作韩魏公书,谒蔡君谟。君谟虽疑之,然士颇豪,与之三千,因回书,遣四兵送之,并致果物于魏公。客至京,谒公谢罪。公徐曰:“君谟手段小,恐未足了公事。夏太尉在长安,可往见之。”即为发书。子弟疑谓包容已足,书可勿发。公曰:“士能为我书,又能动君谟,其才器不凡矣。”至关中,夏竟官之。边批:手段果大。又东坡元赝间出帅钱塘。视事之初,都商税务押到匿税人南剑州乡贡进士吴味道,以二巨卷,作公名衔,封至京师苏侍郎宅。公呼讯其卷中何物。味道恐蹙而前曰;“味道今秋忝冒乡荐,乡人集钱为赴省之赆以百千,就置建阳纱得二百端。因计道路所经场务尽行抽税,则至都下不存其半。窃计当今负天下重名而爱奖士类,唯内翰与侍郎耳。纵有败露,必能情贷,遂假先生名衔,缄封而来。不知先生已临镇此邦,罪实难逃。”公熟视,笑,呼掌笺吏去其旧封,换题新衔,附至东京竹竿巷,并手书子由书一纸,付之,曰:“先辈这回将上天去也无妨。”明年味道及第,来谢。二事俱长人智量者。

 秦桧(宋高宗时宰相,杀害岳飞,残害忠良)当权时,有一个读书人伪造秦桧的信,拿去拜见扬州太守(管理州郡的官吏)。太守发觉是封假信,即将它没收,把人斥回。秦桧看见了,却给这个人一个做官的资格。

有人问秦桧是什么缘故,秦桧说:“有胆量敢伪造我的信,一定不是个普通人。如果不用一个官吏的资格来约束他,一旦他投靠南方或北方的敌人,就可能形成祸害了。”

﹝梦龙评﹞西夏(宋时国名,姓拓跋氏)侵犯宋朝的时候,有姓张、李的两个男子,想用文章去求韩琦(安阳人,带兵很久,名重一时,甚得朝廷倚重)、范仲淹(吴县人,字希文,苦读成名,带兵守陕西,号令严明,西夏人不敢冒犯)提拔他们做官,但认为毛遂自荐很可耻,于是写诗刻在石碑上,请人拉过韩、范的府门,韩范二人认为行迹可疑而不予以任用。过了很久,这两名男子就跑到西夏去,诈名张元、李昊,到处题诗。西夏国王赵元昊得知此事,觉得很奇怪,就招他们来问话﹝元昊识人﹞,谈罢非常高兴,任命他们为谋士,终使西夏成为北宋边境上的大害。上述秦桧的作为远胜过韩、范二人,可说是下下等人偶尔有上上级的智慧。

有人假造韩魏公(韩琦,封魏国公)的信去拜见蔡君谟,蔡君谟心中虽然怀疑,却觉得此人十分豪爽,于是送他三千钱,并写回信,派四个士卒送他,同时送礼物给魏公。此人到京城拜见魏公,当面认罪,魏公慢慢地说道:“君谟处事的方法过于谨慎,恐怕没有办法完成你所要求的事情,夏太尉(指夏竦;太尉,官名,专管军事,相当武丞相)在长安,你可以去拜望他。”说完立即为此人写一封信给夏太尉。家人认为对此人已经够宽容了,不必要再写信。魏公说:“这个读书人会模仿我的信,又能说动君谟,才器必定不凡。”此人一到关中,夏太尉果然给他官衔﹝手段果大﹞。

又苏东坡(即苏轼,宋·眉山人,与父洵、弟辙合称三苏)在哲宗元祐年间,到钱塘(杭州)任职。上任之初,都商税务(掌管赋税的官吏)捕到一个逃税的人,是南剑州乡贡进士(由州县官选拔再推荐给京城的书生)吴味道,他冒用苏东坡的名衔密封两大卷轴要送到京师苏侍郎(东坡的弟弟子由,任职门下侍郎,是门下省的长官)府第。东坡问他卷轴里装什么物品,吴味道恐惧而急迫地说:“我今年秋天荣幸地受推荐为乡贡进士,乡人聚集了十万钱做为赠别的礼物送我,我买了四百丈建阳薄丝,但想到沿路所有的税务官署都要抽税,那么到京城后就剩下不到半数了。所以我私下设想:当今天下最有名望且爱奖掖读书人的,只有先生您和苏侍郎而已,纵然事迹败露,也必能宽谅;于是假借先生的名衔封起来,来到此地。却不知道先生已经先来到这个镇上,我的罪过再也逃避不了了。”苏东坡仔细一看,笑着呼唤管文书的家臣把旧封条除去,换题新的名衔,附上“送至东京(开封)竹竿巷”的字样,并亲手写一封给弟弟子由的信交给吴味道,说:“前辈这回即使拿到上天去也无妨了。”第二年,吴味道考中进士,特地前来答谢。

这两件事都是促成有才智的人出头的惯例。

11.楚庄王 袁盎

 楚庄王宴群臣,命美人行酒。日暮,酒酣烛灭,有引美人衣者。美人援绝其冠缨,趣火视之。王曰:“奈何显妇人之节,而辱士乎!”命曰:“今日与寡人饮,不绝缨者不欢。”群臣尽绝缨而火,极欢而罢。及围郑之役,有一臣常在前,五合五获首,却敌,卒得胜。询之,则夜绝缨者也。

盎先尝为吴相时,盎有从史私盎侍儿。盎知之,弗泄。有人以言恐从史,从史亡。盎亲追反之,竟以侍儿赐,遇之如故。景帝时,盎既入为太常,复使吴。吴王时谋反,欲杀盎,以五百人围之,盎未觉也。会从史适为守盎校尉司马,乃置二百石醇醪,尽饮五百人醉卧,辄夜引盎起,曰:“君可去矣,旦日王且斩君。”盎曰:“公何为者?”司马曰:“故从史盗君侍儿者也。”于是盎惊脱去。

梁之葛周、宋之种世衡,皆用此术克敌讨叛。若张说免祸,可谓转圜之福。兀术不杀小卒之妻,亦胡虏中之杰然者也。○葛周尝与所宠美姬同饮,有侍卒目视姬不辍,失答周问。既自觉,惧罪。周并不言。后与唐师战,失利,周呼此卒奋勇破敌,竟以美姬妻之。边批:怜才之至。胡酋苏慕恩部落最强,种世衡尝夜与饮,出侍姬佐酒。既而世衡起入内,慕恩窃与姬戏。边批:三国演义貂蝉事套此。世衡遽出掩之,慕恩惭愧请罪。世衡笑曰:“君欲之耶?”即以遗之。由是诸部有贰者,使慕恩讨之,无不克。○张说有门下生盗其宠婢,欲置之法。此生呼曰:“相公岂无缓急用人时耶?何惜一婢!”说奇其言,遂以赐而遣之。后杳不闻。及遭姚崇之构,祸且不测。此生夜至,请以夜明帘献九公主,为言于玄宗,得解。○金兀术爱一小卒之妻,杀卒而夺之,宠以专房。一日昼寝,觉,忽见此妇持利刃欲向。惊起问之,曰:“欲为夫报仇耳。”边批:此妇亦奇。术默然,麾使去。即日大享将士,召此妇出,谓曰:“杀汝则无罪,留汝则不可。任汝于诸将中自择所从。”妇指一人,术即赐之。边批:将知感而妇不怨矣。

 楚庄王(春秋诸侯,五霸之一)宴请群臣,命令近爱的美人来斟酒、劝酒。酒宴一直进行到晚上,大家喝得酒兴正浓,蜡烛熄灭了都没人管。席中有一臣子趁视线不明拉扯美人的衣服,美人则扯断他的帽带,催促庄王点火看个清楚。

庄王心想:“怎么可以为了显扬妇人的节操,而屈辱一名国士呢?”于是下令:“今天和寡人一起喝酒的臣子,不拉断帽带的人表示不够尽兴。”

群臣于是都把自己的帽带拉断,然后再点上蜡烛,尽欢而散。

后来围攻郑国的战役中,有一臣子每在敌前冲锋陷阵,五次交兵五次斩获敌人首级,因而击退敌人获得胜利。庄王询问他的姓名,原来就是那天喝酒被美人扯断帽带的臣子。

汉朝人袁盎先前曾担任吴王濞(汉朝王室分封的诸侯)的丞相,有个侍从私通袁盎的侍女,袁盎知道这件事,却没有泄漏出去。有人恐吓侍从,侍从只好逃走,袁盎亲自把他追回来,还把侍女赐给他,待他像老朋友一样。

汉景帝时,袁盎担任太常(汉朝掌管宗庙礼仪的官吏),又出使吴。吴王当时图谋造反,想杀死袁盎,派了五百个士兵包围袁盎的住处,他没有发觉,此时侍从正好担任防守袁盎的校尉司马,他准备了二百石的美酒给这五百个士兵喝,喝得个个醉倒。

到了半夜,他叫起袁盎,说:“你赶快离开吧!天一亮吴王就要杀你了。”

盎问道:“你是什么人?”

司马说:“我就是以前私通您府上侍女的侍从。”

于是袁盎很惊险的逃脱了。

﹝梦龙评﹞后梁的葛从周(后梁太祖时的大将军)、宋朝的种世衡(曾防守边塞数年,善待士卒,深得爱戴)都用这种方式,克服敌人讨伐叛逆。至于张说(唐·洛阳人,累官中书令,封岳国公)避祸的事,可说是拜处事得宜之赐;金兀术(金太祖第四子,姓完颜名宗弼,屡次侵宋,击败宋兵,曾与岳飞战于朱仙镇)不杀小卒的妻子,亦算是胡人中的豪杰。

葛从周曾与宠爱的美女一起喝酒,有一个士兵不停地注视美女,以致忽略了葛从周的问话,稍后自觉有罪,但葛从周并没有责骂他。从来葛从周带兵与后唐军队作战失利,就命令这个士兵奋勇杀敌,果然得胜,最后把美女嫁给他﹝怜才之至﹞。

胡人部落以苏慕恩一族最为强大,种世衡有一夜和苏慕恩喝酒,召侍女出来帮忙倒酒、劝酒。席间种世衡起身走入内室,苏慕恩就偷偷地调戏侍女﹝《三国演义》貂蝉套此事﹞,种世衡立即走出来当场撞见,苏慕恩因而惭愧地请罪。种世衡笑着说:“你很想要她吗?”就把侍女送给他。从此以后,各部落间有贰心的,只要派苏慕恩出马,没有不讨平的。

张说有一个宠爱的婢女,被门生偷偷地带走,张说想用法律来制裁他。门生说:“先生难道没有紧急用人的时候吗?何必吝惜一个婢女!”张说觉得他的话很奇特,就把婢女送他,打发他走,此后就下落不明。后来张说遭受姚崇(唐·陕州人,玄宗时拜相,封梁国公)的陷害,随时可能遇祸,这个门生忽然半夜临门,请张说用夜明帘进献给九公主,为他在玄宗面前说好话,才化解了这件祸害。

金兀术爱上一个士卒的妻子,就杀死士卒夺走他的妻子,做为自己的专宠。有一日睡醒时,忽然看见这个妇人拿着利刃对着自己,兀术慌忙起来问她,她说:“我要为丈夫报仇﹝此妇亦奇﹞。”兀术沉默不语,挥手叫她退去,当天就宴请将士,并把这个妇人叫出来,说道:“若要杀你,你并无罪;若要留你,也不可能。随你在诸位将士中选一个嫁吧!”于是把妇人赐给她所挑选的将士﹝一来是感动部将,二来使这名妇人不再怀恨在心﹞。

12.王猛

 猛督诸军十六万骑伐燕。慕容评屯潞州,猛进与相持,遣将军徐成觇燕军。期日中,及昏而反,猛怒,欲斩成。邓羌请曰:“贼众我寡,诘朝将战,且宜宥之。”猛曰:“若不斩成,军法不立。”羌固请曰:“成,羌部将也,虽违期应斩,羌愿与成效战以赎罪。”猛又弗许。羌怒,还营,严鼓勒兵,将攻猛。猛谓羌义而有勇,边批:具眼。使语之曰:“将军止,吾今赦之矣。”成既获免,羌自来谢。猛执羌手而笑曰:“吾试将军耳。边批:不得不如此说。将军于郡将尚尔,况国家乎!”

违法请宥,私也;严鼓勒兵,悍也;且人将攻我,我因而赦之,不损威甚乎?然羌竟与成大破燕兵,以还报主帅,与其伸一将之威,所得孰多?夫所贵乎军法,又孰加于奋勇杀敌者乎?故曰:圆若用智,唯圜善转,智之所以灵妙而无穷也。

 魏晋南北朝时,王猛(北海人,字景略,前秦苻坚时任丞相)总督各路十六万骑兵进攻前燕,当时慕容评屯兵于潞州。

王猛进军与慕容评相持时,派遣将军徐成去窥探燕军的情况,约定中午回营,但徐成到黄昏才回来。王猛很生气,要杀徐成。

邓羌求情道:“敌众我寡,明早就要作战了,将军应该原谅他。”

王猛说:“如果不杀徐成,军法的威严就不能树立。”

邓羌再三地求情说:“徐成是我的部将,虽然违背约定的时间应该问斩,我愿意和徐成并肩作战以赎罪。”

王猛还是不肯。

邓羌很生气,回营后,击鼓整军,要来攻击王猛。

王猛认为邓羌义勇双全﹝很有眼光﹞,就派人告诉他:“将军暂且停兵﹝谁肯﹞,我现在就赦免徐成。”

徐成被赦免后,邓羌亲自来向王猛道谢。

王猛握着他的手笑道:“我只是试试你罢了,将军对部将都这么重视,何况是国家呢﹝不得不如此说﹞?”

﹝梦龙评﹞违反法令而请求宽赦,是偏私的表现;击鼓整军,却是强悍的行为。在有人将攻击我的时候,顺势赦人,难道不会损害威严吗?但是邓羌后来和徐成大败燕军,以回报主帅的恩惠,这和伸张将军的威严比起来,读者以为孰轻孰重?军法固然要重视,但又有什么比奋勇杀敌的人更可贵呢?

所以兵法上说:“圆若用智,唯园善转。”才智如果运用得巧妙,效果是灵妙无穷的。

13.魏元忠

 唐高宗幸东都时,关中饥馑。上虑道路多草窃,命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元忠受诏,即阅视赤县狱,得盗一人,神采语言异于众。边批:具眼。命释桎梏,袭冠带乘驿以从,与人共食宿,托以诘盗。其人笑而许之,比及东都,士马万数,不亡一钱。

因材任能,盗皆作使。俗儒以“鸡鸣狗盗之雄”笑田文,不知尔时舍鸡鸣狗盗都用不着也。

 唐高宗驾临东都洛阳时,关中正发生饥荒。高宗担心路上会遭强盗,就命令监察御史(官名,掌管巡察州县狱讼、军戎、祭祀、出纳等事)魏元忠(宋城人,为太学生,任殿中侍御史)检阅车驾前后。

魏元忠受命后,立即巡视赤县(唐朝京都所管的县)监狱,找到一名强盗犯,言语举止都异于常人﹝有眼光﹞。魏元忠命令狱卒打开他的手铐、脚镣,让他整理衣冠,乘车跟随在后面,并跟他一起生活起居。然后委托他去防备强盗,此人含笑应许。高宗此次巡幸东都的过程中,随行兵马多达万余人,但竟不曾遗失一文钱。

﹝梦龙评﹞依人的才能去任用他,强盗都可以做为使者。一般学者用鸡鸣狗盗取笑田文(战国时齐人,号孟尝君,出任齐相,招致天下贤士,门下食客常数千人)所用的食客,却不知道当时除了鸡鸣狗盗之徒,其他人都派不上用场。

14.柳郡守

 唐柳大夫玭,谪授泸州郡守。渝州有牟黁秀才,即都校牟居厚之子,文采不高,执所业谒见。柳奖饰甚勤。子弟以为太过,柳曰:“巴蜀多豪士,此押衙之子独能好文,苟不诱进,渠即退志。以吾称誉,人必荣之,由此减三五员草贼,不亦善乎?”

 唐朝御史大夫柳玭贬职为沪州郡守时,渝州有位秀才叫牟黁,是都校牟居厚的儿子,他的文采并不高,却拿着自己的作品上门拜见。

柳玭很殷勤地夸奖勉励他,但家人认为这样太过分了。

柳说:“巴蜀一带多豪杰之士,而这押衙(管理仪仗侍卫的官)的儿子独爱好文学,如果不诱导奖励他,他将失去这种志趣。因为我的称赞,别人必定以他为荣,因此能减少三五个乱民,不是很好吗?”

15.廉希宪

 元廉公希宪礼贤下士,常如不及。方为中书平章时,江南刘整以尊官来谒,公毅然不命之坐。刘去,宋诸生褴缕冠衣,袖诗请见。公亟延入坐语,稽经抽史,饮食劳苦,如平生欢。既罢,弟希贡问曰:“刘整贵官而兄简薄之,诸生寒士而兄优礼之,有说乎?”公曰:“非尔所知也。大臣语默进退,系天下轻重。刘整官虽尊贵,然背国叛主而来者;若宋诸生,何罪而羁囚之?今国家崛起朔漠,我于斯文不加厚,则儒术由此衰熄矣。”

不惟兴文,且令知节义之重,是具开国手段者。

 元朝廉希宪(畏吾人,字善甫,有文武之才,世祖为廉孟子)生平礼贤下士,惟恐落于人后。

当他官居中书平章政事(次于丞相的官员)时,江南刘整(邓州人,任中书左丞)以高级官员的身份来拜访他,他居然没有请刘整就座。刘整离开后,有个衣着破旧的南宋秀才拿着诗文来请见,廉希宪很客气地请秀才入座,与他谈论诗书典籍,关怀他的生活饮食,好像是老朋友。

事后,弟弟廉希贡问道:“刘整是大官,你对他并不客气;秀才不过是个清寒的读书人,你却很礼遇他,有这种道理吗?”

廉希宪回答说:“这不是你所能了解的,大臣的举止进退,关系到天下国家。刘整的官位虽尊贵,却是背叛南宋来归顺的;南宋秀才并没有罪过,没有必要加以困穷。当今我们的国家是从北方沙漠崛起的,我对这些文人如果不尊重些,儒家的学术从此就将失传了。”

﹝梦龙评﹞不只振兴学术,而且知道节义的重要,真是国家开创期最佳的处事原则。

16.范仲淹

 范文正公用士,多取气节而略细故,如孙威敏、滕达道,皆所素重。其为帅日,辟置僚幕客,多取谪籍未牵复人。或疑之,公曰:“人有才能而无过,朝廷自应用之。若其实有可用之材,不幸陷于吏议,不因事起之,遂为废人矣。”故公所举多得士。

天下无废人,所以朝廷无废事,非大识见人不及此。

 范文正公(即范仲淹)任用文士,一向注重人品而不拘小节﹝有气节才智的人,决不会拘泥于琐细的言行,这是范文正的慧眼﹞,如孙威敏、滕达道等人都深受尊重。他所选用的文书助理,都是一些被贬官而尚未复职的人员。

有人觉得很奇怪,文正公说:“有才能而没有过失的人,朝廷自然会任用他们。至于那些不幸被官吏处罚的可用之才,如不趁机起用他们,就要变成废人了。”

文正公麾下因而济济多士。

﹝梦龙评﹞天下没有被废弃的人,朝廷就没有旷废的职事。不是非常有见识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17.徐阶

 徐存斋由翰林督学浙中,时年未三十。一士子文中用“颜苦孔之卓”。徐勒之,批云“杜撰”,置四等。此生将领责,执卷请曰:“大宗师见教诚当,但‘苦孔之卓’出扬子《法言》,实非生员杜撰也。”徐起立曰:“本道侥幸太早,未尝学问,今承教多矣。”改置一等。一时翕然,称其雅量。边批:何曾损文宗威重!

不吝改过,即此便知名宰相器识。闻万历初年有士作“怨慕章”一题,中用“为舜也父者,为舜也母者”句,为文宗抑置四等,批“不通”字。此士自陈文法,出在《檀弓》。文宗大怒曰:“偏你读《檀弓》!”更置五等。人之度量相越,何啻千里!○宋艺祖尝以事怒周翰,将杖之。翰自言:“臣负天下才名,受杖不雅。”帝遂释之。古来圣主名臣,断无使性遂非者。

又闻徐公在浙时,有二生争贡,哗于堂下,公阅卷自若。已而有二生逊贡,哗于堂下,公亦阅卷自若。顷之,召而谓曰:“我不欲使人争,亦不能使人让,诸生未读教条乎?连本道亦在教条中,做不得主,诸生但照教条行事而已。”由是争让皆息。公之持大体皆此类。

 明朝人徐存斋(徐阶,字子升,号存斋,华亭人)以翰林的身份到江浙一带督察学政时,年纪未满三十岁。有一个应考的人在文章中引用“颜苦孔之卓”(颜渊学习孔子,苦于孔子的学行过于卓越)的句子,徐存斋评为:“捏造,置于第四等。”

这个书生受到徐存斋的指正,就拿着作品请示说:“大宗师(即今典试委员)的指教实在很好,但‘苦孔之卓’是出自扬子(扬雄)《法言》,实在不是我捏造的。”

徐存斋马上站起来说:“本官得意得太早了,学问不足,承蒙你指导﹝此举丝毫未损及主考官的威重﹞。”

于是改置于第一等,一时天下人都称赞他很有雅量。

﹝梦龙评﹞不吝于改过,是名宰相的气度。听说万历初年有一书生作〈怨慕声〉(怨慕即思慕,《孟子·万章上》孟子说舜思慕父母)这个题目,文中引用:“为舜也父者,为舜也母者”一句,被主考官抑制在第四等,评为“不通”。此生自己陈述道:文句的做法出在《礼记·檀弓》。主考官非常生气说:“只有你读过〈檀弓〉吗?”又改为五等。人的度量,相差何止千里。

宋太祖曾因事生赵师民(字固翰,学问精博,志向清远)的气,要处他杖刑(五刑之一,用竹板打犯人)。赵师民自己说他享有天下才士的美名,接受杖刑实在不雅﹝好大胆,非圣主不能容﹞,太祖就释放他。自古以来的圣主名臣,绝无做错事仍任性一路错到底的。

又听说徐公在浙的时候,有两个书生为了争取贡生的位置,在公堂下吵闹;徐公则专注地阅卷,不为所动;不久,又有两个书生为了推让贡生的位置,在公堂下吵闹,徐公也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徐公把他们都叫到面前来,说:“我不希望有人争夺,也不希望有人相让,诸位没有读过学规吗?连本座的职权也订定在学规里,做不了主的,诸位只须按学规行事就好了。”

于是争让的事件才平息,徐公的作风一向如此。

18.屠义

 屠枰石义先生为浙中督学,持法严。按湖时,群小望风搜诸生过失。一生宿娼家,保甲昧爽两擒抵署门,无敢解者。门开,携以入。保甲大呼言状,屠佯为不见闻者,理文书自如。保甲膝行渐前,离两累颇远。屠瞬门役,判其臂曰:“放秀才去。”边批:刚正人,却善谑。门役喻其意,潜趋下引出,保甲不知也。既出,屠昂首曰:“秀才安在?”保甲回顾失之,大惊,不能言。与大杖三十,荷枷,娼则逐去。保甲仓惶语人曰:“向殆执鬼!”诸生咸唾之,而感先生曲全一酒色士也。边批:趣甚!自是刁风顿息,而此士卒自惩,用贡为教官。

李西平携成都妓行,为节使张延赏追还,卒成仇隙。赵清献宰清城而挈妓以归,胡铨浮海生还而恋黎倩。红颜人,贤者不免,以此裁士,士之能全者少矣。宋韩亿性方重,累官尚书左丞,每见诸路有奏拾官吏小过者,辄不怿,曰:“天下太平,圣主之心,虽昆虫草木皆欲使之得所。今仕者大则望为公卿,次亦望为侍从、职司、二千石,奈何以微瑕薄罪锢人于盛世乎!”屠公颇得此意。

 屠枰石(屠义)先生在江浙一带当督学,一向严守法令办案。当他巡察西湖时,有些小人趁机去搜查秀才们的过失。

有一秀才夜宿在妓女家,保甲(地方守卫组织之长)在次日天刚亮时,就把秀才和妓女两人捉起来,送到衙门,没有人敢释放他们。保甲一入公堂,就大声地诉说事情的经过,屠公假装没有听见,照常处理文书。

保甲渐渐膝行向前,距离秀才和妓女越来越远。屠公用眼睛示意差役﹝刚正的人却是喜欢戏谑的﹞:把两人分开,释放秀才。差役明白此意,悄悄地走过去把秀才带出门,保甲一点都不知情。

秀才出去之后,屠公抬头问道:“秀才在哪里?”

保甲回头一看,不见秀才,吓得说不出话来。屠公便罚他三十大板,铐上枷锁,并把妓女赶回去。

保甲在仓皇之间对人说:“我刚才捉到鬼了﹝有趣﹞。”

其他的秀才都鄙弃他,也感谢屠公包涵一个酒色之士。从此以后,这个地方刁蛮的风气立即平息,而秀才为了惩罚自己,甘愿奉献才学,自贬为教官(学校中担任教职的基层官员)。

﹝梦龙评﹞李西平(唐朝人,名晟)带着妓女同行,被节度使张延赏追回,而形成两人的嫌隙;赵清(明朝人)治理清城,离职时带着妓女回去;胡铨(宋·庐陵人)贬官海外侥幸生还,而依然思恋着黎倩;美人情妇,连贤者都避免不了,用这种事来评断读书人,则杰出的读书人就很少了。

宋朝韩亿个性方正稳重,担任尚书右丞,每见到各地方有检举官吏细小过失的,往往很不高兴,说:“当今天下太平,圣明的君主仁慈宽厚,虽是草木昆虫都想使之各得其所。一般做官的人,最大的愿望是做到公卿,其次也希望做个侍从,当个中等的职务。怎么可以因为轻微的过错使他在太平盛世一筹莫展呢?”屠先生正有这种心意。

19.李孝寿 宋庠

 李孝寿为开封尹。有举子为仆所凌,忿甚,具牒欲送府。同舍生劝解,久乃释,戏取牒效孝寿花书判云:“不勘案,决杖二十。”仆明日持诣府,告其主仿尹书判私用刑。孝寿即追至,备言本末。孝寿幡然曰:“所判正合我意!”如数与仆杖而谢举子。时都下数千人,无一仆敢肆者。边批:快甚!

宋元献公罢相守洛。有一举子,行囊中有失税之物,为仆夫所告。公曰:“举人应举,孰无所携?未可深罪。若奴告主,此风胡可长也!”但送税院倍其税,仍治其奴罪而遣之。

 宋朝人李孝寿任开封府尹的时候,有个举子被仆人欺凌,心里很愤怒,准备好讼状想到开封府控诉,后经同行的另一个书生劝阻才作罢。于是他一时兴起,拿出诉讼状,模仿李孝寿的笔法写上判决:“不必审查,罚二十大板。”

第二天,仆人拿着这张讼状到府衙,控告主人模仿府尹大人的判决,私自用刑。

李孝寿追查举人,了解事情的本末后,立刻幡然变色,说:“这种判决,正合我的心意。”

当场就责罚仆人二十大板﹝痛快﹞,并命他向主人道歉。此举使得当时都城里数千个仆人,没有一个敢再放肆了。

宋元献公(宋朝人,本名庠,字公序,卒谥元献)辞去丞相之职,镇守洛阳,有一个举人行李中有漏税的东西,竟被自己的仆役检举控告。

宋庠说:“举人进京参加科举考试,谁没有携带行李的?不可重罚。但是奴仆控告主人,此风不可长。”

他只把举人送到税务院去加倍缴税,那名仆役则被处以杖罚。

20.胡霆桂

 胡霆桂,开庆间为铅山主簿。时私酿之禁甚严,有妇诉其姑私酿者。霆桂诘之曰:“汝事姑孝乎?”曰:“孝。”曰:“既孝,可代汝姑受责。”以私酿律笞之。政化遂行,县大治。《姑苏志》载此为赵心舆夫事。

 胡霆桂在南宋理宗开庆年间任铅山主簿,当时私家酿酒的禁令很严,有一个妇人控告婆婆私自酿酒,胡霆桂诘问她说:“你侍奉婆婆很孝顺吗?”

她说:“很孝顺。”

胡霆桂说:“既然是孝顺,就代替你婆婆受罚吧!”

然后用私酿的法令来责打她。此事传开之后,官府的政令立即遂行无阻,铅山县因而大治﹝据《姑苏志》所载,此案的主角是赵心舆夫,不是胡霆桂﹞。

21.尹源

 尹源,尹洙之兄也,举进士,通判沧州时,知沧州刘涣坐专斩部卒,降知密州。源上书言:“涣为主将,部卒有罪,不伏笞,辄呼万岁,涣斩之不为过。以此谪涣,臣恐边兵愈骄,轻视主将,所系非轻。”涣遂获免。

禁诸生宿娼,法也,而告讦之风不可长。效尹书判,及失税私酿,专斩部卒,皆不法也,而奴不可以加主,妇不可以凌姑,卒不可以抗帅。舍其细而全其大,非弘智不能。

 宋朝人尹源(河南人,世称河内先生)是尹洙(世称河南先生)的哥哥,举进士第。他担任泾州通判(中央政府的官员被派到府州管理军事、狱讼)时,知道沧州刘涣因私自杀部卒而被降为密州知州(州之首长)。

尹源上书陈情:“刘涣是主将,部卒有罪不肯受罚,鞭打他就大叫万岁,涣斩他并不过分;因这种事而贬刘涣的官职,为臣恐怕边塞的士卒会更加骄纵,轻视主将,这种影响实在不轻。”

刘涣于是得到赦免。

﹝梦龙评﹞禁止秀才夜宿娼妓是法律明文规定的;回避法律的硬性规定以抑制揭人隐私的风气,仿造府尹判决、漏税、私酿、未奉命而杀部卒,则是不合法的。然而奴仆不可僭越主人,媳妇不可欺凌婆婆,士卒不可反抗元帅,舍弃繁琐的法律规定而成全大义,没有大智慧的人是无法做到的。

22.张耳

 张耳、陈馀,皆魏名士。秦灭魏,悬金购两人。两人变姓名俱之陈,为里监门以自食。吏尝以过笞陈馀。馀怒欲起,张耳蹑之,使受笞。吏去,耳乃引馀之桑下,数之曰:“始吾与公言何若?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

勾践石室,淮阴胯下,皆忍小耻以就大业也。陈馀浅躁,不及张耳远甚,所以一成一败。

 张耳(大梁人,与陈馀为刎颈交,与韩信一起破赵,封赵王)、陈馀都是战国魏的名士。秦灭魏以后,悬赏要捉拿他们两人。

两人于是变更姓名,一起到陈国故地看守里门谋生。官吏曾因过失而鞭打陈馀,陈馀愤怒地想起身反抗,张耳踩着他,使他遭受鞭打。

官吏走后,张耳带陈馀到树下,责备他说:“以前我对你是怎么说的?现在受一点小屈辱,就要杀死一个官吏吗?”

﹝梦龙评﹞勾践尝胆复国,淮阴侯(韩信)胯下之辱,都是忍受小耻而成就大业的表现。陈馀轻浮急躁,不如张耳多了,所以后来一个成功,一个失败。

23.狄青

 狄青起行伍十余年,既贵显,面涅犹存,曰:“留以劝军中!”边批:大识量。

即不去面涅,便知不肯遥附梁公。

 宋朝名将狄青(邰州西河人,字汉臣,卒谥武襄)出身于军中,十余年后才显达,然而脸上受墨刑染黑的痕迹一直留着,天子劝他除去,他说:“留下来可以鼓励军中的士卒奋发向上﹝大见识和器量﹞。”

﹝梦龙评﹞就不除去脸上黑字这件事来看,便可知狄青绝不肯接受他人劝告,遥奉唐朝名臣狄仁杰为自己的祖先。

24.邵雍

 熙宁中,新法方行,州县骚然。邵康节闲居林下,门生故旧仕宦者皆欲投劾而归,以书问康书。答曰:“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投劾而去何益?”边批:正论。

李燔朱晦庵弟子常言:“人不必待仕宦有职事才为功业,但随力到处,有以及物,即功业也。”莲池大师劝人作善事,或辞以无力,大师指凳曰:“假如此凳,欹斜碍路,吾为整之,亦一善也。”如此存心,便觉临难投劾者亦是宝山空回。○鲜于为利州路转运副使,部民不请青苗钱。王安石遣吏诘之,曰:“青苗之法,愿取则与。民自不愿,岂能强之!”东坡称“上不害法,中不废亲,下不伤民”,以为“三难”。仕途当以为法。

 宋祖宗熙宁年间,王安石的新法正在推行,州县之间都骚动起来。

邵康节(邵雍,范阳人)隐居山林间,一些做官的门生旧友,都想自举罪状辞官回乡,因而写信问邵雍的看法。

邵雍回答他们说:“现在正是你们应当尽力的时候,新法固然严厉,能宽松一分,人民就能受到一分实惠,自举罪状辞职有什么好处呢﹝公正之论﹞?”

﹝梦龙评﹞李燔(宋·建昌人,从朱熹求学)常常告诉别人,不必等到取得官职才建功立业;只要随处尽力,服务人群,就是功业。莲池大师(明朝杭州云栖寺的僧侣)劝人做善事,有人以无能为力推辞,大师指着凳子说:“假如这张凳子倾斜阻碍通路,我把它摆正,也算是一件善事啊!”有这种存心,便会觉得面临困难时辞去官职,好像进入宝山而一无所得。

鲜于(宋朝人)任利州路转运副使(掌管军需粮饷水陆转运的官),有些农民不申请青苗钱(宋朝王安石所行的新法,把谷物贷给农民,取二分息),王安石派官吏来质问,鲜于回答说:“青苗法规定:愿意申请的人民就贷给他,不愿意的怎能勉强呢?”苏东坡先生称赞鲜于对上不妨害法令,居中不舍弃亲人,对下又不伤害人民,这是三件困难的工作,做官的人应多效法。

25.杨寓

 广东布政徐奇入觐,载岭南藤簟,将以馈廷臣。逻者获其单目以进,上视之,无杨士奇名,乃独召之,问故。士奇曰:“奇自都给事中受命赴广时,众皆作诗文赠行,故有此馈。臣时有病,无所作,不然,亦不免。今众名虽具,受否未可知。且物甚微,当以无他。”上意解,即以单目付中官令毁之,一无所问。

此单一焚而逻者丧气,省缙绅中许多祸,且使人主无疑大臣之心。所全甚大,无智名,实大智也,岂唯厚道!○宋真宗时,有上书言宫禁事者。上怒,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往还占问吉凶之说,欲付御史问状。王旦自取尝所占问之书进,请并付狱。上意浸解,公遂至中书,悉焚所得书。已而上悔,复驰取之。公对:“已焚讫。”乃止。此事与文贞相类,都是舍身救物。

 明朝时广东布政使(官名,掌管一省的政事)徐奇将上朝晋见皇帝,带来一些岭南的藤席要赠送给朝中的大臣。

刺探宦情的人先得到一份受礼的名单呈给皇帝,皇帝发现名单上没有杨士奇(杨寓,字士奇,泰和人,历任大学士、少傅、少师,谥文贞)的名字,就单独召见士奇问明缘故。

杨士奇说:“徐奇受命到广东上任时,朝中众臣都作诗为他送行,所以得到这份赠礼。臣当时生病没有作诗,否则也免不了进入名单之内。现在众人的姓名都已列入名单,但接受与否还不知道,而且礼物并不贵重,应当没有什么可疑。”

皇帝了解他的意思,就把名单交给宦官,命令烧毁,一概不予追究。

﹝梦龙评﹞名单一烧,告密的人一定气坏了,免除许多官员的祸害,而且使君主不再有怀疑臣子的心,保全多数官员的名节。虽然没有智者的名誉,实际上是大智的表现,岂只厚道而已。

宋真宗时,有官员上书谈论宫廷中的事。真宗很生气,将他抄家,又得知朝中大臣和他交往,其中有占卜吉凶的言辞,想交给御史审问。王旦(真宗时任职枢密院,是全国最高的军事机关)拿着自己占卜的卦辞,呈上一并审查,此时真宗的心意已没有这么坚决,王旦于是到中书省,把所有的资料都烧了。后来真宗后悔,又要追查,王旦回禀已经烧了,方才作罢。这件事和杨士奇的作为相似,都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26.严震

 严震镇山南,有一人乞钱三百千去过活。震召子公弼等问之。公弼曰:“此患风耳,大人不必应之。”震怒,曰:“尔必坠吾门!只可劝吾力行善事,奈何劝吾吝惜金帛?且此人不办,向吾乞三百千,的非凡也!”命左右准数与之。于是三川之士归心恐后,亦无造次过求者。

天下无穷不肖事,皆从舍不得钱而起。天下无穷好事,皆从舍得钱而做。自古无舍不得钱之好人也。吴之鲁肃,唐之于,宋之范仲淹,都是肯大开手者。○西吴董尚书浔阳公份,家富而勤于交接。凡衣冠过宾,无不延礼厚赠者。其孙礼部青芝公嗣成,工于诗字,往往以手书扇轴及诗稿赠人。尚书闻之曰:“以我家势,虽日以金币为欢,犹恐未塞人望,奈何效清客行事耶?且缙绅之家,自有局面,岂复以诗字得人怜乎?将来破吾家者,必此子也!”后民变事起,尚书已老,青芝公不谙世故,愿自处分,愚民望处,一集千人,遂致破产。人始服尚书先见。○弘治间,昭庆寺欲建穿堂。察使访得富户三人,召之,谕以共建。长兴吕山吴某与焉。吴曰:“此不甚费,小人当独任之。”察使大喜。吴归语其父,父曰:“儿子有这力量,必能承吾家。”此翁之见,与浔阳公同。

 唐朝人严震(盐宁人,讨朱有功,封户部尚书)镇守山南道(十道之一,唐太宗就山川形势分天下为十道)时,有一个人来乞讨三十万钱做生活费,严震吩咐儿子公弼等人将此事问清楚。

公弼说:“这个人发疯了,大人不值得理会他。”

严震生气地说:“你要坚守我们的门风,只可以劝我做善事,怎可劝我吝惜钱财?而且此人向我乞三十万钱,不是平常的事。”

于是命令左右的人如数给钱。

从此,各地的人士争先恐后地来归附严震,但并没有人作过分的要求。

﹝梦龙评﹞天下有很多不幸的事,都是因舍不得钱财引起的;天下也有很多美好的事,都是从舍得花钱做出来的。自古以来没有吝惜钱财的好人,东吴的鲁肃(字子敬,家富好施与)、唐朝的子(字允之,官司空,封燕国公)、宋朝的范仲淹,都是爱好施舍行善、不吝惜钱财的人。

西吴董尚书浔阳公(名份,明·乌程人,嘉靖进士,任礼部尚书),家境富裕而爱好交际,凡是来往的宾客、官吏,无不殷勤款待,赠以厚礼。他的孙子青芝(名嗣成,任礼部员外郎)擅长吟诗、书法,往往将自己亲笔字画诗稿送给别人。董尚书听到这件事,说:“以我们的家势,虽然每天以金钱制造欢乐,还怕不能满足别人的欲望,怎么去模仿清雅人士的举止呢?而且做官的人家有自己的格调,难道要用字画去博人同情吗?将来败坏我家的人,一定是这个孩子。”后来人民起事叛变,董尚书当时已日益衰老,而青芝又不懂世故,他自请解决此事﹝只消从他擅行决定放任人民告官的举措加以判断,便知道他是如何不谙世故﹞,无知的民众成千人因此聚集而来,青芝终于散尽家财。此时人们不禁佩服董尚书有先见之明。

明孝宗弘治年间,昭庆寺预备兴建穿堂,负责的人去拜访三户富豪,希望他们共同出资兴建。长兴吕山吴先生是三富豪之一,他说:“兴建穿堂的费用不会很多,我愿意独自负担。”负责人非常高兴,吴先生回家将此事告诉父亲,父亲说:“儿子有这种能力,一定能够承担我的家业。”这位老人的见识和董尚书完全相同。

27.萧何 任氏

 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沛公具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得秦图书也。

宣曲任氏,其先为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争取金玉,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

二人之智无大小,易地皆然也。又蜀卓氏,其先赵人,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之蜀,夫妻推辇行。诸迁虏少用余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岷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芋也。,至死不饥,民工于市,易贾。”乃求远迁。致之临邛,即铁山鼓铸,运筹贸易,富至敌国。其识亦有过人者。

 沛公(汉高祖刘邦)攻下咸阳城后,很多将领都争先恐后地到官府中劫掠金银财宝,只有萧何(沛人,官至丞相,汉朝的典制律令多经他亲手制定)先去收集秦朝丞相御史留下的律令图画,加以妥善保存。后来刘邦能详知天下要塞之地、户口的多少、势力的强弱、人民的疾苦,都是得自萧何所收集的秦朝图画。

陕西宣曲任氏,祖先是看管仓库的官吏。秦朝兵败以后,一般豪杰之士都争取金银宝物,只有任氏一家储存粮食。楚汉相争于荥阳,人民无法耕种,米价涨到一石一万钱,于是一般豪杰之士的金银财宝都归任氏所有。

﹝梦龙评﹞这两个人的才智不分高下,易地而处,结果也是如此。又如:四川卓氏,祖先是赵国人,从事炼铁致富。秦灭赵以后,将卓氏迁到四川,夫妻俩推着车子前进,所有奉命迁徙的家族,几乎都身无分文,于是争相要求督察官吏让他们就近在葭萌县定居,只有卓氏说:“这个地方土地贫瘠,谋生不易。我听说岷山下有一块肥沃的平野,地下生长丰富的大芋,人们就不会挨饿,可以工作交易,是一个很好谋生的地方。”于是要求迁到较远的临邛县,就在当地采矿炼铁,经营贸易,终至富可敌国。这种见识也远超过一般人。

28.董公

 汉王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王曰:“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天下共立义帝,项羽放弑之。大王宜率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兵皆缟素,告诸侯曰:“寡人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弑义帝者!”

董公此说,乃刘、项曲直分判处。随何招九江,郦生下全齐,其陈说皆本此。许庸斋谓沛公激发天下大机括。子房号为帝师,亦未有此大计。○国朝卢廷选进士为楚臬,暴卒,良久而苏,自言为项羽讼高帝事:高帝自遣九江王布弑义帝,而佯委罪羽,缟素发丧以欺天下后世。卢在汉即九江王也。事甚怪。

 汉王(汉高祖刘邦)带兵到洛阳,新城三老(掌管一乡教化的长官)中的董公挡在路上劝汉王说:“如果没有正当的名义出兵起事,是没有办法成功的,所以说:先声明对方是叛贼,乱事方可平定。天下人共同拥戴义帝(项羽尊楚怀王为义帝),项羽却把他逐出彭城,又派人杀他,大王应该率领三军,为义帝服丧,然后宣告诸侯去讨伐项羽。”

于是汉王为义帝办丧事,命士兵都穿白色的孝服,然后昭告天下诸侯说:“寡人尽发关中的士兵,将收复河南、河东、河内,经汉水向东而下,希望在诸侯王指引去攻击弑杀义帝的人。”

﹝梦龙评﹞董公所说的这个道理,正是刘邦、项羽两人是非曲直的分别处。后来随何招降九江,郦食其招降齐国七十多个城池,所提的说词均不外于此。

许庸齐先生认为事实上是刘邦迅速激发了天下人叛楚归汉,子房(即张良,为刘邦策划得天下)虽然号称帝王之师,但并没有这种大谋略。

29.蔺相如 寇恂

 赵王归自渑池,以蔺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廉颇自侈战功,而相如徒以口舌之劳位居其上(以羞,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每朝,常称病,不欲与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辄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相如,欲辞去。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颇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相如门谢罪,遂为刎颈之交。

贾复部将杀人于颍川,太守寇恂捕戮之。复以为耻,过颍川,谓左右曰:“见恂必手刃之!”恂知其谋,不与相见。姊子谷崇请带剑侍侧,以备非常。恂曰:“不然。昔闻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颇者,为国也。”乃敕属县盛供具,一人皆兼两人之馔。恂出迎于道,称疾而还。复勒兵欲追之,而将士皆醉,遂过去。恂遣人以状闻,帝征恂,使与复结友而去。

汾阳上堂之拜,相如之心事也;莱公蒸羊之逆,寇恂之微术也。○安思顺帅朔方,郭子仪与李光弼俱为牙门都将,而不相能,虽同盘饮食,常睇目相视,不交一语。及子仪代思顺,光弼意欲亡去,犹未决。旬日诏子仪率兵东出赵、魏。光弼入见子仪曰:“一死固甘,乞免妻子。”子仪趋子,持抱上堂而泣曰:“今国乱主迁,非公不能东伐,岂怀私忿时耶!”执其手,相持而拜,相与合谋破贼。丁谓窜崖州,道出雷州,先是谓贬准为雷州司户。准遣人以一蒸羊迎之境上。谓欲见准,准拒之。闻家僮谋欲报仇,亟杜门纵博,俟谓行远,乃罢。

 赵惠文王从渑池回国后,因为蔺相如(助赵王完璧归赵)功劳很大,就升他为上卿(官名,最高的执政大臣),官位在廉颇(战国赵良将)之上。

廉颇自以为南征北讨建立大功,而相如只不过劳动一点口舌,官位居然高于自己,就说:“我遇见相如,一定要羞辱他。”

蔺相如听到这些话,就不肯和廉颇会面,每次都托病不上朝,不想去和廉颇争名位。

有一次蔺相如外出,远远望见廉颇,就绕道避开他。于是门客都来见蔺相如,想告辞回去。蔺相如再三地留住他们说:“你们认为廉颇和秦王比较起来怎么样呢?”

门客回答说:“比不上。”

蔺相如说:“以秦王的威势,我还敢当面斥责他,侮辱他的臣子;相如虽然笨,难道会怕廉将军吗?但是我想,强大的秦国所以不敢对赵国用兵,只因为有我们两人。如今要是两虎相斗,必定两败俱伤,我所以这样做,是先顾虑到国家的危急,私仇可以抛开。”

廉颇风闻此事,就袒开上衣,背负荆条,请宾客带领到蔺相如家谢罪,于是两人成为刎颈之交。

后汉人贾复(冠军人,光武帝时任都护将军、执金吾)的部将在颍川杀人,太守寇恂(昌平人,守颍川)将他逮捕并处死。贾复认为这种事很羞耻,经过颍川时曾对左右的部将说:“我看见寇恂,一定亲手杀死他。”

寇恂知道贾复的预谋后,就不肯和他相见。外甥谷崇请求佩剑随侍在侧,以防备万一。

寇恂说:“不可以,从前蔺相如不怕秦王,却受屈于廉颇,都是为国家着想啊!”

于是命令县里的人,一人准备两份酒菜,由寇恂带领出城迎接贾复的军队,然后托病先回城中。贾复命士卒追赶,但将士们都喝醉酒了,寇恂得以安全脱身。于是寇恂派人把这情况禀告朝廷,皇帝于是征召寇恂,命他和贾复结交为友。

﹝梦龙评﹞郭子仪和李光弼的金兰结拜,是蔺相如心事的重现;寇莱公(寇准,宋·下邽人,封莱国公)用蒸羊迎接丁谓(宋·长州人,封晋国公,以欺罔罪贬崖州),是寇恂微妙的才术。

安思顺任朔方节度使时,郭子仪(唐·华州人,唐代中兴名将,封汾阳王)和李光弼(唐·柳城人,平定安史之乱,封临淮郡王,与郭子仪齐名,世称李郭)都担任牙门都将(统领军队的将军),但不能和睦相处;虽然同桌吃饭,却互相瞪眼,不肯交谈。后来郭子仪代替安思顺节度使的职位,李光弼就有意离去,心里正犹豫不决。十天后,玄宗下诏命郭子仪率兵东伐赵、魏,李光弼就进入官衙见郭子仪说:“我情愿一死,只求你赦免我的妻儿子女。”郭子仪即刻走下堂来,搂着李光弼上堂,流着泪道:“当今国家遭逢乱事,皇上避乱去了,没有你的协助,我怎么能够出兵呢?现在哪里是心怀私怨的时候呀!”就互相扶持对拜,共谋破贼大计。

丁谓被贬到崖州,又转往道州,路经雷州时﹝先前寇准被丁谓贬为雷州司马﹞,寇准派人送上一头蒸熟的羊在边境上迎接。丁谓想和寇准见面,寇准不肯,听说家僮想要报仇,就关紧家门,尽情的赌博,等到丁谓走远了才停止。

30.张飞

 先主一见马超,以为平西将军,封都亭侯。超见先主待之厚也,阔略无上下礼,与先主言,常呼字。关羽怒,请杀之,先主不从。张飞曰:“如是,当示之以礼。”明日大会诸将,羽、飞并挟刃立直。超入,顾坐席,不见羽、飞座;见其直也,乃大惊。自后乃尊事先主。

释严颜,诲马超,都是细心作用。后世目飞为粗人,大枉!

 刘备一见到马超,就任命他为平西将军,封都亭侯。马超见到刘备对待自己这么优厚,就疏忽了对主上的礼节,和刘备讲话,常直呼刘备的字讳(刘备字玄德)。

关羽(解人,字云长,与张飞随从刘备,情同兄弟)很生气,请求杀掉马超,刘备不肯。张飞(涿郡人,字翼德,勇猛善战)说:“像这种情形必须用礼节来开导他。”

第二天,刘备会见诸将,关羽、张飞同时拿着武器站立刘备身边,马超一到,只顾入座,但见不到关羽和张飞的座位,后来看见他们两人侍立一旁,大吃一惊。从此以后,马超才知道要尊敬刘备。

﹝梦龙评﹞释放严颜(三国·蜀人),教诲马超,都是细心的举止。后世把张飞当做粗人,实在是大冤枉。

31.曹彬 窦仪

 宋太祖始事周世宗于澶州,曹彬为世宗亲吏,掌茶酒。太祖尝从求酒,彬曰:“此官酒,不可相与。”自沽酒以饮之。边批:公私两尽。及太祖即位,语群臣曰:“世宗吏不欺其主者,独曹彬耳。”由是委以腹心。

太祖下滁州,世宗命窦仪籍其帑藏。至数日,太祖命亲吏取藏绢。仪曰:“公初下城,虽倾藏取之,谁敢言者!今既有籍,即为官物,非诏旨不可得。”后太祖屡称仪有守,欲以为相。

 宋太祖起初臣服于后周世宗,曹彬当时是世宗身边的侍吏,掌管茶酒的事。

太祖曾经向曹彬要酒,曹彬说:“这是公家的酒,不可以给你。”就自己买酒请太祖喝﹝公私兼顾﹞。

后来太祖即位,曾经对群臣说:“世宗身边的官吏不欺主瞒上的,只有曹彬一人。”

从此把曹彬当做心腹。

太祖攻下滁州,后周世宗命令窦仪钞录所有国库的收藏。几天之后,太祖又命令侍吏去取公库的绢,窦仪说:“主公刚攻下这座城,即使想取走所有的收藏,谁敢说不可以,但现在既然已经造册纪录,就是官府的财物,没有皇上的诏令是不可擅自取出的。”

后来太祖屡次称赞窦仪的操守,很想任用他为宰相。

32.鲁宗道

 宋鲁宗道,字贯夫,亳州人。为谕德日,真宗尝有所召,使者及门,宗道不在,移时,乃自仁和肆饮归。中使先入白,约曰:“上若怪公来迟,当托何事以对?”宗道曰:“但以实告。”曰:“然则当得罪。”宗道曰:“饮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中使如公对。真宗问公:“何故私入酒家?”公谢曰:“臣家贫,无器皿,酒肆具备。适有乡亲远来,遂邀之饮。然臣既易服,市人亦无识臣者。”真宗笑曰:“卿为宫臣,恐为御史所弹。”然自此奇公,以为真实可大用。

 宋朝鲁宗道(字贯之,亳州人)担任谕德(属于太子的官)的时候,真宗一回有事召见他。使者上门时,鲁宗道不在家,过了一个时辰,才见他从仁和市场喝完酒回来。

使者对他说:“皇上会怪你迟到,你该假借一件事来回话吧!”

鲁宗道说:“照实告诉皇上就可以了。”

使者说:“这样可能会得罪皇上。”

鲁宗道说:“喝酒是人的常情,欺君却是臣子的大罪。”

使者就依鲁宗道的话禀告皇帝,真宗问鲁宗道为什么私下去酒家喝酒。

鲁宗道谢罪道:“臣家境贫穷,没有饮食的器皿,酒家设备比较齐全,刚好有乡亲远来拜访,就邀请他去喝酒。臣换穿便服,所以市人都认不出我来。”

真宗笑着说:“你是宫里的官员,恐怕会被御史弹劾。”

然而从此真宗认为鲁宗道与常人不同,觉得他行事真实不欺,可堪大用。

33.吕夷简

 仁宗久病废朝,一日疾瘥,思见执政,坐便殿,急召二府。吕许公闻命,移刻方赴,同列赞公速行,公缓步自如。既见,上曰:“久病方平,喜与公等相见,何迟迟其来?”公从容奏曰:“陛下不豫,中外颇忧。一旦急召近臣,臣等若奔驰以进,恐人惊动。”上以为得辅臣体。

庆历中,石介作《庆历圣德颂》,褒贬甚峻,于夏竦尤极诋斥。未几,党议起,介得罪罢归,卒。会山东举子孔直温谋反,或言直温尝从介学,于是竦遂谓介实不死,北走胡矣。诏编管介之子于江淮;出中使,与京东刺史发介棺以验虚实。时吕夷简为京东转运使,谓中使曰:“若发棺空,而介果北走,虽孥戮不为酷。万一介真死,朝廷无故剖人冢墓,非所以示后也。”中使曰:“然则何以应中旨?”夷简曰:“介死,必有棺敛之人,又内外亲族及会葬门生无虑数百,至于举柩窆棺,必用凶肆之人。今悉檄至劾问,苟无异说,即皆令具军令状以保结之,亦足以应诏也。”中使如其言。及入奏,仁宗亦悟竦之谮。寻有旨,放介妻子还乡。

不为介雪,乃深于雪。当介作颂时,正吕许公罢相,而晏殊、章得象同升,许公不念私憾而念国体,真宰相度也!

李太后服未除,而夷简即劝仁宗立曹后。范仲淹进曰:“吕夷简又教陛下做一不好事矣。”他日,夷简语韩琦曰:“此事外人不知,上春秋高,郭后、尚美人皆以失宠废,后宫以色进者不可胜数,不亟立后,无以正之。”每事自有深意,多此类也。

 宋仁宗生病,很久没有上朝,有一天病愈,很想见执政的大臣,坐在休闲的别殿上,急着召见中书省和枢密院的两位首长。吕许公(名夷简,字坦夫,寿州人,封许国公,此时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接到诏令,过了一段时间才动身,同行的枢密赞公快步行走,许公却安步当车。

见到仁宗以后,仁宗说:“久病刚愈,很高兴和你们见面,为何姗姗来迟?”

吕许公不慌不忙的奏道:“陛下身体不适,天下人都很忧虑,一旦忽然召见左右亲近的臣子,臣等如果急速前来晋见,恐怕会惊动很多人。”

仁宗认为他的表现很得体。

宋仁宗庆历年间,石介(奉符人,字守道,笃学有志,性行刚正)作《庆历圣德颂》,对当朝的人批评得很严厉,尤其对于夏竦(江州人,累官武宁军节度使,封郑国公)更是诋毁斥责。不久,朝中发生党派之争,石介因罪免职回乡,病逝。

当时山东有一个举人孔直温谋反,有人说孔直温曾是石介的学生,于是夏竦就说石介实际上没有死,是逃到北方胡邦去了。仁宗就下诏限制石介儿子的行动,又派使者告诉京东刺史,要挖开石介的棺材验证。

当时吕许公任京东转运使,就对仁宗的使者说:“如果打开棺材发现是空的,表示石介果真逃到北方,这样虽然杀他儿子也不为过。万一石介真的死了,朝廷无故挖开人民的坟墓,要怎么对后世交待呢?”

使者说:“但是要如何回复皇上的旨意?”

吕许公说:“石介去世后一定有为他办理殡殓的人,又内外亲族和参加丧礼的门生恐怕不下数百人,你都发公文去询问他们,如果没有不同的说法,就命令他们都写保证书,保证没说实话要依军令处罚,这样就可以对皇上交待了。”

使者照他的话去禀告仁宗,仁宗也明白这件事是夏竦诬陷之词,不久便降下圣旨,下令释放石介的妻子儿女回乡。

﹝梦龙评﹞没有为石介雪耻,却比为他雪耻更具意义。当石介作《庆历圣德颂》时,正是吕许公免除宰相职务,而晏殊(字同叔,临川人)、章得象(字希言,世居泉州)一起升任宰相的时候。吕许公不计较私怨,顾念国家的大体,真是宰相的最佳器度。

李太后的丧服尚未期满,而吕许公就劝仁宗立曹后。范仲淹进言道:“夷简这个人又教陛下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后来有一天,吕许公对韩琦说:“这种事外人实在不知情。皇上年纪已经大了,郭后和尚美人都失宠被废,后宫以美色进献给皇上的人实在太多,不赶快立皇后,就没有办法纠正这种事情。”他每件事都深具意义,就如此类一般。

34.古弼 张承业

 魏太武尝校猎西河,诏弼以肥马给骑士。弼故给弱者,上大怒,曰:“尖头奴,敢裁量我!还台先斩此奴!”时弼属尽惶惧,弼告之曰:“事君而使君盘游不适,其罪小;不备不虞,其罪大。今北狄南虏,狡焉启疆,是吾忧也。吾选肥马以备军实,苟利国家,亦何惜死!明主可以理干,罪自我,卿等无咎。”帝闻而叹曰:“有臣如此,国之宝也!”弼头尖,帝尝名之曰“笔头”,时人呼为“笔公”。

后唐庄宗尝须钱蒲博、赏赐伶人,而张承业主藏钱,不可得。边批:千古第一个内臣。庄宗置酒库中,酒酣,使其子继岌为承业起舞。舞罢,承业出宝带币马为赠。庄宗指钱积语承业曰:“和哥继岌小字。乏钱,可与钱一积,安用带马?”承业谢曰:“国家钱,非臣所得私。”庄宗语侵之,承业怒曰:“臣老敕使,非为子孙,但受先王顾命,誓雪国耻。惜此钱,佐王成霸业耳!若欲用,何必问臣?财尽兵散,岂独臣受祸也!”因持庄宗衣而泣。乃止。

 北魏太武帝准备去西河打猎,命令古弼(代人,任吏部尚书)供给骑士肥壮的马。古弼却故意提供瘦弱的马,太武帝发现后生气地骂道:“尖头奴,居然敢裁夺我的事,回去先斩杀此奴。”

古弼的部属风闻此事,感到非常恐惧,古弼告诉他们说:“侍奉国君,使他不能尽情地游乐,这种罪过比较小;不防备意外的事故,罪过却比较大。现在南北两地的蛮夷狡猾地开拓疆域,才是我所忧虑的事。我选肥壮的马是为了充实军备,如果对国家有利,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圣明的君主可以用合理的事去冒犯他,这个罪过我自己承担,你们没有过错。”

太武帝听到了,很感慨地说:“这种臣子实在是国宝。”

古弼的头顶尖尖的,太武帝称呼他为“笔头”,时人称他为“笔公”。

后唐庄宗要用钱赏赐后官伶人,而张承业(字继元,庄宗时承业屡谏不听,绝食而死)控制府库,不肯给﹝千古第一内臣﹞。庄宗要不到钱,就留在酒库里喝酒,喝醉了,命自己的儿子李继岌为张承业跳舞。舞毕,张承业拿出以宝玉装饰的衣带和马匹赠送李继岌,庄宗指着钱﹝其意在此﹞对张承业说:“和哥(李继岌的小名)缺钱用,可以给他一点钱,宝带和马有什么用?”

张承业谢罪道:“国家的钱不是微臣所能据为己有的。”

庄宗又用言语来伤他,张承业很生气地说:“微臣是个老宦官,不必为我的子孙着想,只是先王叮嘱一定要为国雪耻,所以珍惜这些钱是为了助陛下完成霸业而已。如果陛下想用,何必问臣,财产用尽,兵马四散,难道只是微臣受害吗?”

说完就拉着庄宗的衣服哭泣,庄宗因而作罢。

35.后唐明宗

 秦王从荣性轻佻,喜懦学,多招致后生浮薄之徒,赋诗饮酒。一日,明宗问之曰:“尔军政之余,所习何事?”对曰:“暇则读书,与诸儒赋诗谈道。”明宗曰:“吾每见先帝好作歌诗,甚无谓。汝将家子,文章非所素习,必不能工,传于人口,徒作笑柄。吾老矣,于经义虽未晓,然尚喜闻之,余不足学也。”从荣卒败。

 后唐秦王李从荣个性轻浮,喜好研究儒学,常招一些轻薄的晚辈,一起作诗饮酒。

有一天,明宗问他说:“你主持军政后的休闲时间,学习什么事呀!”

李从荣回答说:“闲暇的时间读书,或者和一些读书人一起作诗论道。”

明宗说:“我常看见先帝喜爱作诗歌,实在没有意义。你是将门之子,文章不是你的专长,万一作得不好,传入别人耳中,平白被当作笑柄。我已经老了,对于经典义理虽然不能明晓,不过也很喜欢,除此之外并不值得学习。”

李从荣最后果然败亡。

36.唐高祖

 李渊克霍邑。行赏时,军吏拟奴应募,不得与良人同。渊曰:“矢石之间,不辨贵贱;论勋之际,何有等差?宜并从本勋授。”引见霍邑吏民,劳赏于西河,选其壮丁,使从军。关中军士欲归者,并授五品散官,遣归。或谏以官太滥,渊曰:“隋氏吝惜勋赏,致失人心,奈何效之?且收众以官,不胜于用兵乎?”

 唐高祖李渊攻下霍邑后,照例论功行赏,军吏认为应募而来的奴隶不应和从军的百姓同等待遇。

李渊说:“在战场上是没有贵贱之分的,论征战的功劳,有何等级呢?应该都依每人的功劳加以赏赐。”

随后,李渊又和霍邑的官吏百姓相见,在西河犒赏他们,选拔其中的壮丁,让他们到关中从军;有想回乡的军士,都颁给他们五品官的名衔让他们回去﹝师法刘邦封赵国子弟四千户的遗意﹞。

有人劝李渊官位不要给得太轻率,要重品质。

李渊说:“隋朝的君主就是舍不得论功奖赏,以致失去民心,我们怎么可以效法他呢?而且用官位来收揽民心,不是比用兵更好吗?”

37.刘温叟

 开宝三年,刘温叟为御史中丞。一日晚过明德门,帝方与黄门数人登楼。温叟知之,令传呼依常而过。翌日请对,言:“人主非时登楼,则下必希望恩赏。臣所以呵道而过,欲示众以陛下非时不登楼也。”帝善之。

 宋太祖开宝三年,刘温叟(字永龄)任职御史中丞(官位次于御史大夫)。有一天晚上经过明德门时,太祖和几名宦官正要上楼,刘温叟知道了,就传令侍卫照常吆喝而过。

次日刘请求晋见天子,奏言人君在不适当的时间上楼,有关的侍从一定希望得到赏赐。他所以在通道上吆喝而过,是要明示众侍臣,天子在不适当的时间是不应上楼的。

太祖觉得他做得很好。

38.卫青 程信

 大将军青兵出定襄。苏建、赵信并军三千余骑,独逢单于兵。与战一日,兵且尽,信降单于,建独身归青。议郎周霸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长史安曰:“不然。建以数千卒当虏数万,力战一日,士皆不敢有二心。自归而斩之,是示后无反意也。不当斩。”青曰:“青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专诛于境外。其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以风为人臣者不敢专权,不亦可乎?”遂囚建诣行在,天子果赦不诛。

卫青握兵数载,宠任无比,而上不疑,下不忌,唯能避权远嫌故。不然,虽以狄枢使之功名,犹不克令终,可不戒欤!○狄青为枢密使,自恃有功,颇骄蹇,怙惜士卒。每得衣粮,皆曰:“此狄家爷爷所赐。”朝廷患之。时文潞公当国,建言以两镇节使出之。青自陈无功而受镇节,无罪而出外藩。仁宗亦以为然,向潞公述此语,且言狄青忠臣。潞公曰:“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但得军心,所以有陈桥之变。”上默然。青犹未知,到中书自辨。潞公直视之,曰:“无他,朝廷疑尔!”青惊怖,却行数步。青在镇,每月两遣中使抚问。青闻中使来,辄惊疑终日。不半年,病作而卒。——潞公之谋也。

休宁程公信为南司马征川贵时,诏以便宜之权付公。公自发兵至凯旋,不爵一人,不杀一人。同事者以为言,公曰:“刑赏,人主之大柄。惧阃外事不集,而假之人臣,幸而事集,又窃弄之,岂人臣之谊耶?”论者以为古名臣之言。

 汉朝大将军卫青(平阳人,击匈奴有功,封长平侯)出兵定襄时,苏建、赵信两位将领一同率领三千多名骑兵出巡,途中遭遇到单于的军队。汉军和匈奴战了一天,士兵牺牲殆尽,赵信投降单于,苏建单独自回营。

议郎(掌理车骑的官)周霸说:“自从大将军出兵以后,从未斩杀过副将,现在苏建抛弃军队,可以杀他以显示将军的威严。”

长史安说:“不可以,苏建以数千个骑兵去抵挡数万个敌兵,力战一天下来,士兵都不敢有异心。如今他脱险回来,将军反而要杀他,岂不是明示后人,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能回来。我认为不该杀苏建。”

卫青说:“我以赤诚之心带兵出征,不怕没有威严,周霸说可以显示我的威严,实在不是我的心意。而且我的职权虽然可以斩将,但以我所受的宠幸,也不敢在塞外专杀,应该送回京师,请天子裁决,并可借此训示为人臣的不能专权,不是很好吗?”

于是把苏建押解到京师,天子果然赦免他。

﹝梦龙评﹞卫青掌握兵权数年,受到无比的宠信,皇帝对他没有疑心,属下也不忌恨,这是因为他能避开权威、远离嫌隙的缘故。若非如此,身为将领者虽有狄青般的显赫功劳,还是不能善终的,实在不能不怀戒心啊!

狄青担任枢密使,自恃功大,十分傲慢不驯,袒护士卒。士卒每次得到衣物粮食,都说:“这是狄家爷爷赏赐我的。”朝廷上下都引以为患。当时文潞公(即文彦博,介休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潞国公)执政,就建议仁宗让狄青出任两处节度使。狄青上书指出自己无功却受封节度使,无罪却又外放,很是委屈。仁宗也有这种感觉,就向潞公提及此事,说狄青是忠臣,不该如此待他。潞公说:“太祖难道不是周世宗的忠臣吗?只因为得到军心,所以发生黄袍加身、陈桥之变。”仁宗默默不语,而狄青还不知道此事,到中书省去为自己辩白。潞公看着他说:“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朝廷怀疑你。”狄青吓得后退好几步。狄青到藩镇去以后,仁宗每个月派使者去慰问他两次。每次听说皇上的使者到了,狄青必整天惊吓疑虑,不到半年,就生病去世。这些都是文潞公的计谋。

明朝人程信(休宁人,字彦实)任南司马出征四川贵州时,皇帝特别付与专权。程信从出兵到凯旋而归,不曾给人官爵,也不曾杀人,共事的人都把此事当做话题谈论。

程信说:“赏罚本是人君的大权。如果怕边塞的事不好处理,特别给大臣这种权力,做臣子的幸而把事办成,却又借机弄权,这难道是做臣子的人应有的行为?”

谈论此事的人都认为这是古代名臣的话。

39.李

 节度使李既平蔡,械吴元济送京师。屯兵鞠场,以待招讨使裴度。度入城,具橐橐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边批:其意甚远。度乃受之。

 唐朝时,节度使(防御边塞敌寇的官吏)李平定蔡州以后,将叛徒吴元济押送到京师,屯兵于球场,等待招讨使(掌招降讨逆的官吏)裴度(字中立,封晋国公)的检阅。裴度入城时,李武装出迎,在路边拜见。

裴度想回避,李说:“蔡人性情顽强叛逆,不知上下尊卑的分别已经几十年了,希望您趁机训示他们,使他们知道朝廷的尊贵﹝其意甚远﹞。”

裴度于是接受。

40.冯谖

 孟尝君问门下诸客:“谁习计会,能为收责于薛者?”冯谖署曰:“能。”于是约车治装,载券契而行,辞曰:“责毕收,以何市而反?”孟尝君曰:“视吾家所寡有者。”谖至薛,召诸民当偿者悉来,既合券,矫令以责赐诸民,悉焚其券。民称“万岁”。长驱至齐,孟尝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见之,曰:“责毕收乎?”曰:“收毕矣。”“以何市而反?”谖曰:“君云视吾家所寡有者,臣窃计君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陈,君家所寡有者,义耳!窃以为君市义。”边批:奇!孟尝君曰:“市义奈何?”曰:“今君有区区之薛,不拊爱其民,因而贾利之。臣窃矫君命以责赐诸民,因焚其券,民称万岁:乃臣所以为君市义也!”孟尝君不悦,曰:“先生休矣!”后期年,齐王疑孟尝,使就国。未至薛百里,民扶老携幼争趋迎于道。孟尝君谓谖曰:“先生所为文市义者,乃今日见之。”

谖使齐复相田文,及立宗庙于薛,皆纵横家熟套。唯“市义”一节高出千古,非战国策士所及。保国保家者,皆当取法。

 孟尝君问门下的食客,谁熟习帐目,能替他去薛收债。

冯谖(战国·齐人,孟尝君门下食客)签下姓名说:“我能。”

于是冯谖准备车辆,整理行装,载着债券契约出发,向孟尝君告辞说:“债收完后,要买什么东西回来?”

孟尝君是:“看我们家缺少什么东西就买什么!”

冯谖到薛之后,将债务人悉数召来,经核对债券无误,诈称孟尝君有意免除债务,就烧毁所有的债券,债务人都欢呼万岁。

冯谖很快地赶车回到齐国,孟尝君觉得很奇怪,整装出来接见他说:“债都收完了吗?”

冯谖说:“收完了。”

孟尝君问:“你买了什么回来?”

冯谖说:“您说买我们家所缺少的东西。我看主君家中金银珠宝、声色犬马都不缺,所缺的只有‘义’罢了,所以我为您买义﹝奇妙﹞。”

孟尝君说:“怎么买义?”

冯谖说:“目前您只有小小的薛,却不爱抚薛民,还向他们图利,所以我诈称您下令免除他们的债务,因而烧了那些债券,人民都欢呼万岁。这就是我为你买的义啊!”

孟尝君很不高兴,说:“你去休息吧!”

一年后,齐王怀疑孟尝君,命他回自己的封邑。还未到薛一百里,薛民就扶老携幼,争着在路上迎接孟尝君。

孟尝君对冯谖说:“先生为我买的义,今天看到了。”

﹝梦龙评﹞冯谖使齐王再次任用田文为宰相,并在薛设立宗庙,都是纵横家常用的一套。唯独买义这一节手段高明,不是战国时代那些谋略之士比得上的。要长保国家于不亡的,都应该效法他。

41.王旦

 王钦若、马知节同在枢府,一日上前因事忿争。上召王旦至,则见钦若喧哗不已,马则涕泣曰:“愿与钦若同下御史府。”旦乃叱钦若下去。上怒甚,欲下之狱。旦从容曰:“钦若等恃陛下顾遇之厚,上烦陛下。臣冠宰府,当行朝典,然观陛下天颜不怡,愿且还内,来日取旨。”上许之。旦退,召钦若等切责,皆皇惧,手疏待罪。翌日,上召旦日:“王钦若等事如何处分?”旦曰:“臣晓夕思之,钦若等当黜,然未知使伏何罪?”上曰:“对朕忿争无礼。”旦曰:“陛下圣明在御,而使大臣坐忿争无礼之罪,恐夷狄闻之,无以威远。”上曰:“卿意如何?”对曰:“愿至中书,召钦若等,宣示陛下含容之意,且戒约之。俟少间,罢之未晚。”上曰:“非卿言,朕固难忍。”后数月,钦若等皆罢。

 宋朝时王钦若(字定国)、马知节(字子元)同时任职于枢密院。有一天,两人在皇帝上面前因事争吵,皇帝传王旦进殿,王旦一到,看见王钦若不停地喧哗,马知节则哭着说:“希望和王钦若一同离开御史府。”

王旦不等皇帝旨意,就命令王钦若下去。

皇帝很生气,想将他治罪下狱。

王旦不慌不忙地说:“王钦若等人仗着陛下对他们优厚的待遇,来烦扰陛下,微臣是执政的首长,理当推行朝廷的典章,然而现在陛下心中不愉快,请先回宫,改天再来颁旨。”

皇帝答应了。

王旦退下后,就召王钦若等人加以责备,他们都很惶恐,亲手写奏疏认罪。

第二天,皇帝召见王旦说:“王钦若等人的事要怎样处分?”

王旦回答说:“微臣晨思夕想,钦若等应当革职,然而不知道该用什么罪名?”

皇帝说:“对朕争吵无礼啊!”

王旦说:“陛下圣明在朝,而大臣却有争吵无礼之罪,万一夷狄知道这件事,有损皇上的威严。”

皇帝说:“你的意思如何?”

王旦回答说:“希望让微臣到中书省,召见钦若等人,宣示陛下包含容忍的心意,且训诫约束他们,过一阵子再将他们革职不迟。”

皇帝说:“不是你这些话,朕实在很难忍受。”

几个月后,王钦若等人都被革职了。

42.胡

 正统中,宗伯胡一日早朝承旨,跪起,带解落地,从容拾系之,遂叩头还班,御史亦不能纠。十三年,彭鸣中状元,当上表谢恩之夕,坐以待旦。至四鼓,乃隐几而寤,竟失朝。纠仪御史奏,令锦衣卫拿。已奉旨,胡公出班奏:“状元彭鸣不到,合着锦衣卫寻。”上是之。不然,一新状元遂被拘执如囚人,斯文不雅观。老成举措,自得大体。

 明英宗正统年间,宗伯(掌管礼仪祭祀的官吏)胡有一天在上早朝的时候,跪着承受圣旨,起立时衣带松脱落地,他从容地拾起来系好,然后叩头退回位次,连御史都不能矫正他。

正统十三年,彭时(字纯道,历任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少保)考中状元,在上表谢恩的前夕,坐着等天亮,到四更的时候,竟然靠着茶几睡着了,因而错过上朝的时间。纠仪御史上奏请英宗命令锦衣卫(明朝掌管巡察缉捕的禁卫军)去捉拿,锦衣卫已经领到圣旨。

此时,胡从众官的行列中走出来,禀奏英宗:“彭时不到,应当让锦衣卫去寻找,而不是捉拿。”

英宗同意他的看法,不然一个新科状元,就被当做犯人拘捕,实在斯文扫地。老成人的做法,深得大体。

43.孙觉

 孙莘老觉知福州,时民有欠市易钱者,系狱甚众。适有富人出钱五百万葺佛殿,请于莘老。莘老徐曰:“汝辈所以施钱,何也?”众曰:“愿得福耳。”莘老曰:“佛殿未甚坏,又无露坐者,孰若以钱为狱囚偿官,使数百人释枷锁之苦,其获福岂不多乎?”富人不得已,诺之。即日输官,囹圄遂空。

 宋朝人孙莘老(名觉,高邮人)任福州知州时,有很多百姓因积欠官府的贷款而被捕下狱,当时刚好有富翁捐钱五百万给寺庙修佛殿,来请示孙莘老。

孙莘老慢慢地说道:“你们捐这些钱是为了什么?”

众人说:“愿佛祖赐福。”

孙莘老说:“佛殿还没有损坏,也没有露天无遮而坐的佛像,不如用这些钱替囚犯们偿还官府的债,使数百人被释放出来,因而获得的福报岂会少吗?”

富翁不得已答应,当天就把钱捐给官府,监狱一时空了不少。

44.赵

 赵清献公出察青州,每念一人入狱,十人罢业,株连波及,更属无辜;且狱禁中夏有疫疾湿蒸,冬有皲瘃冻裂;或以小罪,经年桎梏;或以轻系,追就死亡;狱卒囚长,需索凌辱,尤可深痛。时令人马上飞吊监簿查勘,以狱囚多少,定有司之贤否。行之期年,郡州县属吏,无敢妄系一人者。邵尧夫每称道其事。

 宋朝人赵清献(赵,西安人)巡察青州时,不时念及有一人下狱就有十人因而耽误工作,那些受牵连波及的,更是无辜。而且监狱中,夏天有湿气、传染病,冬天有冻伤、脚气病,有人因为一点小罪,长年被拘禁,有人因为一点牵连,几乎死亡,狱卒囚长的勒索凌辱,更令人痛恨。

赵清献令人立即去查阅各地监狱的记录,以囚犯的多少,来断定官吏的贤明与否。实行一年以后,郡、州、县各级官吏都不敢随意对人羁押判刑。邵雍先生每每称赞这件善政。

45.贾彪

 贾彪与荀爽齐名,举孝廉为新息长。小民因贫,多不养子,彪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案发,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贼寇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案验其罪。城南贼闻之,亦面缚自首。数年间养子数千,佥曰:“贾父所长。”生男名曰“贾男”,生女名曰“贾女”。

手段已能办贼,直欲以奇致之。

 后汉人贾彪(字伟节)和荀爽(字慈明)齐名,被推举为李廉(汉朝所设,由郡国推举孝顺廉洁的人),担任新息县长。当地的百姓因为生活穷苦,大多数不养育小孩。贾彪严加管制,规定不养子女的和杀人同罪。

城南有强盗劫财杀人,城北有妇人杀死儿子。贾彪出发办案,属下想往南行,贾彪生气地说:“强盗害人是常有的事,母子相残却背逆天道。”

于是驾车向北行,查办妇人的罪状,城南的盗贼听到这种事便前来自首﹝方知明伦可以化俗﹞。

数年间,新息一地人口成长数千人,百姓都说:“是贾父所长养的。”凡生男孩便称为“贾男”,生女孩便称为“贾女”。

﹝梦龙评﹞贾彪的手段足以查办强盗,只是想用更奇特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46.柳公绰

 柳公绰节度山东,行部至邓,吏有纳贿、舞文,二人同系。县令闻公绰素持法,必杀贪者。公绰判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坏法,法亡!”竟诛舞文者。

天论、王法,两者持世之大端。彪舍贼寇而案杀子,公绰置赃吏而诛舞文,此种识力,于以感化贼盗赃吏有余矣。若丙吉不问道旁死人而问牛喘,未免失之迂腐。

 唐朝人柳公绰(华原人,字宽)任山东节度使,巡行到所属的邓县,县里有两个官员同时被捕,一个是接受贿赂,一个是玩弄法令。

县令听说柳公绰向来依法办案,心想他必定杀掉贪污的人。

柳公绰的判决是:“贪污的官吏虽触犯法令,但法律还在;奸邪的官吏破坏法令,法律就灭亡了。”

结果杀的是玩弄法令的人。

﹝梦龙评﹞天伦和王法,是维系天下的两大要端。贾彪放过盗贼办理杀子的人,柳公绰轻罚贪污官吏而杀死玩弄法令的人,这种见识和魄力,就足够感化盗贼和贪官了。至于丙吉不理会路边的死人,而去过问牛只气喘,未免过于迂腐。

47.季本

 季本初仕,为建宁府推官,值宸濠反江西,王文成公方发兵讨之。而建有分水关,自江入闽道也。本请于所司,身往守之。会巡按御史某以科场事,檄郡守与本并入。守以书趣本,本复书曰:“建宁所恃者,唯吾两人。兵家事在呼吸,而科场往返动计四旬。今江西胜负未可知,土寇生发叵测。微吾二人,其谁与守?即幸而无事,当此之际,使试录列吾两人名,传播远迩,将以为不知所重,贻笑多矣。拒违按院之命,孰与误国家事哉!”守深服其言,竟不往。边批:此守亦高人。

科场美事,人方争而得之,谁肯舍甘就苦?选事避难,睹此当愧汗矣!

 明朝时季本(会稽人,字明德,师事王阳明)起初任建宁府推官(各府掌理刑狱的官吏),正值宁王朱宸濠在江西叛变,王阳明(名守仁,余姚人,创致良知、知行合一之说)出兵讨伐。

建宁有个分水关,是江西进入福建的要道,季本向长官请求亲自去防守。此时刚好有某位巡按御史因科举考场的事,商请郡守和季本一同去协办,郡守写信来催季本。

季本回信说:“建宁府所仰仗的只有我们两人,战事已迫在眉睫,而往返科举考场估计要四十天。现在江西的胜负还不知道,地方强盗生事与否也无法预测,没有我们两人,要靠谁去防守?即使侥幸无事,当此之时,让试录(古代会试时,纪录举子籍贯、名次及文章雅俗,以呈报朝廷的官员)列出我们的姓名,远近传播,人们将认为我们不知轻重,而贻笑大方。违抗巡按御使的命令,和耽误国家大事比较起来,哪一件严重呢?”

郡守很同意他的话,就不去协办科举考场了﹝此郡守也是高人﹞。

﹝梦龙评﹞协办科举考场的任务是一件美差,别人正想极力争取,谁想舍弃甜美而去吃苦?遇事避重就轻的人看了,应当羞愧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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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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