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题材来看,这是一部小众电影。我找了个还算“清闲”的周末,又一次踏上了“影院读书”的路程。电影开场前半小时赶到影院,夜幕初开、漫天微凉,雾蒙蒙的车窗把外面的风景披上了一道薄纱,暧昧不清的样子和我想象中她的情感很是契合。
三号小厅,七八个人稀稀拉拉散落在各处,竟然有种包场的感觉。而开场一幕就足以让我一颤:“我是萧红,生于年……卒于年1月22日……”,开篇独白的方式并不新颖,但自己介绍自己生卒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素面朝天的张乃莹闪着灵动的眼眸,不谙世事的表情让人欢喜中带着惋惜。幸福的童年、读书的乐趣、私奔的紧张、退婚的无奈……本应该是跌宕起伏的经历却由这种毫无感情的旁白念出,甚至那些在当初看来离经叛道的行为也没有在叙述时的语气上有丝毫改变。
绿袖添香虽好却打翻了油灯镜头终于变得有血有肉,倒叙结束回到她的少女时代。私奔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何况表兄已经有了家室,闭塞的小镇上流言蜚语、指指点点,家人终于顶不住压力要断绝与他们的关系。她没有得到表兄的照顾,自己的读书计划也泡了汤,只能黯然踏上归途。这个男人靠不住不要紧,书还是要读的。可读书又需要许多钱,那就答应之前订好的那门亲事吧,至少能解一解燃眉之急。未婚夫汪恩甲便满心欢喜地送给她一笔彩礼钱,还叮嘱她到北平好好用功。
两人交往期间,汪也去了政法大学的预科,对她也是照料有加。日久生情,单看两人的时光,有过甜蜜与恩爱。这段故事的结尾温暖中带着凄凉,夤夜时分,心事重重的汪划亮了两个火柴,微弱的火光映着她的脸颊和凸起的肚子,如此温情,如此依依。但镜头一转,他就消失了,消失地彻彻底底,把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就这样留在了困境里!——消失的原因在历史上一直没有定论,家庭逼迫说、鸦片上瘾说等等,难以去猜测,影片中导演也没有讲明,却通过后续的镜头委婉地道出了汪当时所处的困境和无奈,以至于看到后来让人不忍去苛责。
一颗化蝶心偏偏遇上白眼狼六百多元的食宿费无从支付,她就被旅店老板扣押成了人质,直到遇见了萧军。电影里没怎么交代二人的初见,但是书里面是这样描述的:“她只穿了一件原来是蓝色、如今显得褪了色的单长衫,开气有以便已经裂到膝盖以上了,消退和脚是光赤着的,拖着一双变了形的女鞋”。萧军深深折服于她的才华,甚至对她说可以接受别人的孩子。自此以后的一段时间,他们开始了贫穷却又快乐的生活。两人租住着简陋的旅馆,在春天去报社看同事拍舞台剧,在冬天相互依靠着取暖,彼此却是知足的。倘在夏天,能去洋车夫和工人们聚会的馆子吃一顿肉、喝一场酒,就算是最奢侈的享受了……,点滴的幸福让他们扶持珍惜,和所有的情侣一样,他们非但不觉得辛苦,反而渴望这种生活能持续到永远。
不知是婚姻惯有的疲倦,还是多情男人始终过不了红颜这一关口,渐渐地……萧军变了。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发现,那个曾经往她嘴里拼命塞糕点、马路上主动蹲下为她系鞋带的情郎已经没了往日的激情。多情总被无情误,对自己的无情恰恰是对别人的多情,萧军骨子里那些旧地主的清高终于显露了出来:他希望的妻子是一个端庄持家、娴熟照料家人,甚至能主动为他纳妾的掌家婆。“她没有‘妻性’”,一句冰冷话终结了两人的关系。她以为萧军是她幸福的归宿,显然她错的太离谱——她的人生却从此迎来了风雨飘摇,不过她又因祸得福——后来的事证明,她那满腔才华确实从此走进了黄金时代。
本欲无求去奈何造化不识人此后,在周树人先生的建议和帮助下,她东渡扶桑、南下香港,浪迹四处,辗转漂泊。期间,那些受尽波折的感情纠葛,曾经的喜怒哀愁和外面的世界或者遥相呼应或者黑白分明,勤奋和天资让她妙笔生花,写下了入骨三分的惊艳篇章。《生死场》里的饥饿贫穷,写得那么赤裸裸的真实,让人痛入心髓。《呼兰河传》中娓娓而来的小镇故事,迎面扑来的风土人情,音乐中是她少时跟随祖父的田园生活。《孤独的生活》那种洞察事相的独醒。字字皆是血,卷卷不寻常。电影的结尾引用了《呼兰河传》的开篇,那时候是儿时萧红眼里的呼兰河,一切那么美好,花儿想开就开,想结果就结果,不想开就不开,不想结果就不结果,一切都是自由的。而这,也是萧红一生所追求向往的。
繁花虽一季芳踪可循不虚度萧红的小说动人,但她自身的经历比小说更加吸引人。她一生经历过好几个男人,从陆舜哲开始,到汪恩甲、萧军、端木蕻良、骆宾基,经历比一般的女子丰富得多。
她实在可怜,生而繁华却历经坎坷而终于没落,遇到的人不是多情就是薄情,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她又实在是幸运,有祖父的疼爱和田园生活的美好回忆,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和极高的写作天分,被“文坛领袖”赏识并培养成,也有四方闯荡的丰富经历,似乎该有的都有了。
台湾作家简帧曾言:让懂的人懂,不懂的人不懂,让世界是世界,我甘心是我的茧。以此对萧红的人生做个注解,好像很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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