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与丁玲的半世谊缘连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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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见丁玲

  年2月6日,萧军、萧红应山西临汾民族革命大学(简称民大)校长李公朴的邀请,与田间、聂绀弩、端木蕻良等知名文化人同去任教。恰巧以丁玲为团长的八路军西北战地服务团驻扎在那里。二萧见到“久闻大名”的丁玲,很兴奋。丁玲邀请二萧到服务团驻地吃饭。萧军回忆丁玲圆圆的脸蛋显现着幸福和力量。没等二萧开口,丁玲就将她怎样被捕、怎样到延安、怎样到西北战地服务团的经历说了出来。“说实在的,被捕怨我自己,冯达早晨离家就跟我说,‘如果中午我不回来,那就是暴露了,你马上离开’。哪知道快中午时潘梓年来访。我想也许会没事。12点20分时,特务敲开门,后面跟着冯达。冯达望着我,十分懊恼。在反省院我们住在一起,他还多次提起这件事。”

  “潘梓年是潘汉年的堂兄吧”?萧军问。

  “对,也是党的负责人。冯达和我一起住在反省院,开始我不想理他。他哭着对我说:‘那天一进报社就被盯上了,我知道跑不了。只想保护你,我装肚子痛,躺下不肯走,上厕所。到马路上顺霞飞路往黄浦江边走,一直拖到12点,我想你肯定跑了,这才回家,哪想到……’说着真格地哭了。反省院是一片沙漠,身边就这么一棵沙枣,毕竟是伴,我原谅了他,并有了女儿……”

  萧军没想到眼前这位丁大姐,不仅文章写得好,还是一个令人敬佩的革命者。

  条桌上,摆着咸萝卜、炸碗饨、土豆丝、辣白菜,他们一人一碗小米粥。还没吃,萧红又问起来:“大姐,他们怎么放你出来的?”

  “是叛徒顾顺章出卖了我们。冯达是我丈夫,也是我的上级。冯达知道的事比我多得多,我就没有可出卖的东西了。他们只是熬着我,让我为他们工作。”

  “不止是熬着吧。萧军在武汉得罪了他们,差一点儿给装麻袋扔长江里。”

  “对付那些特务,我还是有办法,哈哈哈哈……”

  二萧在上海时,曾致信鲁迅先生打问丁玲。鲁迅回信中有这样一句话,“蓬子转向,丁玲还活着,政府在养她。”“转向”的意思很明白,所以年6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鲁迅书信选》时,用省略号代替了这句话,因为姚蓬子的儿子是姚文元。至于丁玲的情况,亲历者这样说,二萧就没有再问的必要。

  太原被日军占领后,民族革命大学要撤至运城。萧军认为自己行武出身,国难当头,要带着青年学生去打游击。萧红认为一名作家在哪都能发挥抗日作用,应后撤运城。两人争执到战地服务团。

  萧红还是那句话:“走也就一同走,我离不开你……”

  “东北让小鬼子占了,北平丢了,太原也插上太阳旗,还往哪跑!这时不拿起枪还等什么时候?”萧军很激动。

  “你看看他,难道去运城不是抗日吗?”萧红对丁玲说。

  “去重庆还是抗日呢!”萧军说。

  “你知道吗,如果你牺牲那是多大损失?咱们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吗?”萧红指的是二人离开上海时,曾在一张全国地图上画了很多标记,要收集鲁迅先生的作品、出全集,要走遍全国,弘扬鲁迅精神。“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我懂得你的脾气……”

  丁玲扫了他们一眼:“都多大人了,上战场,打不死。你要不放心,我去做他的政委,让他做队长。”说完自己觉得弦外有音,接着说,“我也去运城,总部命令战地服务团撤退。”

  原指望请丁玲说服萧军去运城,没想到丁玲支持萧军。返回学校的路上,萧红快步走在前头。萧军追上说:“红,我和民大学生一起走,我会照看自己的。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分开,如果走不通,我马上赶到运城。你知道我是学军事的,国家用人之际,我能不上前线吗?”

  “你总是有理。我不能见不到你,你知道吗?”

 听到这,萧军鼻子发酸。那是一次校务会,大家讨论民大的方向,多数人主张退到运城。萧军和几个学生干部提出打游击,讥笑主张去运城的先生们怕死。对方则说:萧军勇敢,是民族英雄,甚至喊“萧军万岁”,最后到了萧军不走都不行的地步。萧军买了手电、靴子,将书稿寄给胡风,决心北上打游击。

  南去的列车因等军列,停在岔道喘着气。萧军买了仅能买到的水果—几个梨子,上了车,送到靠窗坐着的萧红手中。

  “还来做什么,要来就跟我一起去运城。”

  “会去的,我怎么也得到前线看看。”

  “去吧去吧!不知你和谁去打游击,别忘了我是你的妻子!”

  萧军收起笑脸,扭身下车。丁玲送到车门口,萧军道:“咱们走一走!”

  丁玲和萧军顺着车厢走:“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萧红的。你真要和学生们一起打游击吗?”

  “我是这么想的。”萧军说。

  “我知道你在东北打过仗,那不是失败了吗?”停了一下,丁玲接着说:“你以为日本兵是獐狍野鹿,是狗熊?他们是训练有素的侵略者。真打游击也离不开当地的民众。不然粮食、给养、情报全成问题。晋北民众差不多都跑了……”

 萧军说:“我的几个叔叔都是‘红胡子’。脑袋一颗,宰一个够本,宰两个赚一个……”

  丁玲说:“我仿佛看到一个找死的傻子,怪不得萧红不放心。你真想从军,就去投八路,我以西北战地服务团的名义写一封信,给八路军办事处王主任,让他给你开正式的护照,去五台。那里是新建起来的根据地,战斗在进行着,你可以像你的铁鹰队长那样(萧军作品《八月的乡村》人物)率队伍冲锋。也可以走走听听,再写出一本好作品。”

  “去五台……”萧军两眼放光,瞬间找到方向,惊喜像电流一样震颤身心。他猛然张开双臂,将丁玲紧紧地抱在怀里,像要挤出油似的。

  丁玲使劲捶着他的背:“该死的,大白天……你疯了……让队员们看到……萧红来了!”

  萧军这才放手:“你是我的政委……好姐姐。”

  “告诉你,你如果去延安,一定见一下毛主席,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丁玲一边说,一边上了火车。

二、再见丁玲

  到五台的路不通,萧军拿着八路军的护照来到延安。毛泽东礼贤下士,亲自到招待所看他,邀他参加各种活动,介绍他认识中央领导人,希望他留在延安。萧军在延安待得挺踏实,并请人捎信给萧红,让她也来延安。

  年3月24日,丁玲和聂绀弩到延安来汇报工作。萧军见到他们,首先打听萧红。丁玲见他满面红光、一副渴望的样子,道:“美的你,萧红没来,失望了吧?”

  “怎么她不愿意?”萧军颇感意外。

  聂绀弩与萧军同是鲁迅先生的学生,在上海就很熟。他把萧军拉到门外道:“民大到运城后,萧红整天闷闷不乐。遇到部队的同志就打听五台山的战况,后来听说那里也被鬼子占了,更是唉声叹气,还和丁玲商量来延安找你。到西安后,她慢慢地变了。端木照顾她,医院,一起下饭馆,去大雁塔,看碑林,还外出旅行,几日不归。我发现苗头不对,劝她千万别误了自己,别辜负鲁迅先生的希望。这次来延安,我把她的行李都装上了车,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跟来。”

  “小人,小人,端木是小人!萧红从来就看不上他。在汉口时他就想下手。”萧军愤怒地说。

  “来劲儿了。”丁玲从屋里走出来,“我告诉你,她怀孕了”。

  “什么?”

  “有三个月了……”丁玲欲说又休。

  “我要知道还打什么游击?我离不开她。”萧军说。

  丁玲望着萧军说:“跟我们回去吧!二萧是载入文学史的,你们不能分开!”……

  返回西安的卡车,没什么物资,仅拉着陕公、抗大返回驻地的几个学生。丁玲和萧军有时坐在车楼子里,闷了就坐在卡车上。萧军告诉丁玲,毛泽东请他吃饭。丁玲说:“你别太激动,主席就是一个讲感情的人。我从上海到新保安,几大书记请我吃饭。主席任命我做延安警卫团的政治部副主任,我要求上前线,他同意了。我前脚到山东,他的诗从延安用军密发给聂荣臻,让将军们吃了一惊。一个女同志什么关系,太厉害了。”

  “怎么写的?没听你说过。”萧军问。

  于是丁玲就把那首《临江仙·给丁玲同志》背诵了一遍。念到最后两句,“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时神采飞扬。

  车到西安八贤庄,这里原为清朝八旗兵营,现为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青砖到顶,屋顶挺高,虽已春天仍很阴凉。

  “丁主任回来了!”随着田间一声喊,屋里的人纷纷跑出来。萧红一出门看见萧军,又急忙转回去。萧军像回家一样,跟脚进屋,见脸盆有水,就洗起脸,洗完后说:“是不是想跟我谈谈?”

  “要谈得端木在场!”萧红说。

 “他算什么东西!”

 “你不管我,还不让别人管我?”

 萧军想起在哈尔滨东兴顺旅馆,萧红正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渴求,在有孕的情况下与自己结合的。于是心生惭愧:“悄吟(萧红笔名之一),能不能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不离不弃?”

  “不!他什么都知道,他答应照顾我的孩子。我不拦着你,你也不用管我!”萧红声音大起来。端木怕出事,求着聂绀弩、丁玲和他一起进了萧红的房间。萧军怒发冲冠,如果大家不挡着,恨不得一脚踢断端木的肋骨。

  “你要和端木结婚,我就和丁玲结婚!”

  丁玲道:“干什么把我绕进来,我可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告诉你萧军,这是西北战地服务团,不能在这撒野!”

  第二天,萧军与丁玲告辞。丁玲说:“老弟,不行你留在服务团,再等等,毕竟为了孩子。”

  “既然端木答应了,我走。你告诉他,如果他对萧红不好,我揍不死他!”

  丁玲送萧军出了辕门……

  不到两个月,萧军又返回西安。丁玲与战地服务团成员在西京大酒店宴请萧军,萧军带着自己的新媳妇王德芬。

  丁玲一见面就说:“老弟,你真了不起!”

  “德芬,这是丁大姐。”萧军抢上一步对妻子说,又对丁玲道,“她是苏州美术学院的学生。”

  王德芬在丁团长面前,踌躇不前;思忖再三,找不到话。

  萧军对丁玲说:“胡风从武汉来信,告诉我萧红与端木在大同饭店举行了婚礼。我就像掉进冰河里,寒冷包住全身,一连几天没魂儿似的。德芬的姐姐,在上海我们就认识。她将妹妹介绍给我,这不我们就结婚了。”

“奇迹。你总是创造奇迹。”

席间,丁玲破天荒跟他们喝了三杯酒。说道:“第一杯为没看好萧红,向你道歉;第二杯祝贺你们新婚;第三杯祝你们安全撤退到成都。”

  多年后,王德芬回忆第一次见到丁玲的情景,对笔者说:“我似乎看出点儿什么,他们说的我听不懂,若明若暗。丁玲那双四周露白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总盯着你大爷,递眼神。我紧挨着你大爷,一步也没让他离开。”

  年7月萧军到成都,年3月抵重庆。因为有延安对比,蒋管区实在待不下去。萧军到重庆八路军办事处找董必武、邓颖超,提出去延安。董老说:“我长征时看过《八月的乡村》。那时书少人多,我们是把书拆开看的。欢迎你去延安。”

  于是打着宋美龄的旗号,萧军乘宝鸡酒精厂来重庆送货的卡车(宋为酒精厂的股东)从重庆到宝鸡,又从宝鸡乘火车到西安,住进办事处。萧军打听战地服务团,得知已经撤回延安。

三、延安重逢

  年6月14日,萧军等去延安的人都穿上八路军军装。萧军扮医生,王德芬扮护士,舒群扮成战士和陕公聘的老师……顺利经过国民党军检查站,直赴延安。到延安后,先都住进边区招待所,登记后等待。

  很快舒群被周扬请到鲁艺。丁玲主动提出将萧军一家接到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在杨家沟半山腰的土窑洞安家。屋里一切都用黄土做的,屋北是土炕,即挖时留出的土台,铺上草编的席子。侧面土墩子是凳子,靠门口矮墙是桌子。东墙挖几个洞,可以做书架、碗厨,垫上报纸成衣柜。一天三顿饭,由勤务员送上门。主食小米饭、馒头、面条,副食是土豆、萝卜、豆腐、卷心白菜、咸菜条。丁玲将自己屋里的生活用具,脸盆、碗、勺等搬到萧军窑里。王德芬有些过意不去。“谁叫我是文协主任呢。”丁玲闪动着大眼睛,爽朗地回答,让人很温暖。

  萧军的窑洞西边紧挨着图书馆。东边第一家是雷加和高阳两个单身汉,接着是诗人萧三,第三家就是丁玲,她的两个孩子送到第一保育院,房间清洁而简单。王德芬抱女儿过去,丁玲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红杏给孩子吃。王德芬被她那半架书吸引住了。尤其近一半都是丁玲写的出版物。

  “丁大姐,您真了不起!我读的书加一起,也没有您写得多。”

  “有一些报刊发表的没在这里,你要看尽管拿去。你要想写什么,我也可以帮你。”

  “有这个小家伙什么也干不了。”

  “大点儿就好了,咱们边区有保育院。”这个丁大姐成了萧军家的生活顾问。

  萧军很珍惜延安的环境,每天早起去延河边洗漱、练声,爱唱《喀秋莎》《夜莺曲》《五月的夜》等苏联歌曲。然后写作《第三代》和《乌苏里江西岸》。午饭后,到图书馆阅读或串门找书,丁玲的半架书也吸引了萧军。

  一天外边下着雨,萧军正翻看着丁玲从北平带回的《鲁迅在北平师范大学的讲义》。从撕破的窗户纸处吹进一股凉风,萧军见丁玲呆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托着腮。

  “怎么了你?”

  “他们不信任我……”丁玲放下手,缓缓地扭过头,望着萧军,“前些日子,我到中央党校参加晚会。一些西北战地服务团的孩子起哄,让我唱歌。唱就唱吧,我刚往台上走,康生突然站起来,大声说:‘丁玲有叛变自首嫌疑!我从上海来我知道。我是以中共中央社会部部长的名义告诉你们,丁玲没有资格到党校来……’老弟,你说我怎么下得来台?我找了毛主席,我感觉主席已经受到康生的影响,不那么热情,不那么肯定,将此事推给陈云、李富春。他们让我写材料,已经一个多月了,仍无消息。”

  萧军说:“我问过鲁迅先生,先生直感你和姚蓬子不同。姚背叛自己的信仰。你是莫须有出来,而且主席对你印象极好。”

  “极好,是蓝苹没到延安时……”

  “不能这么说。我相信你。陈云是从上海出来的,对先生很崇拜,我认识他,我帮你找他。”

  丁玲望着血气方刚的萧军,紧紧拉着他的手说:“你真是我的队长了。”

  转天萧军找到中央组织部,王鹤寿接待他,并见了陈云。萧军直截了当:“陈云同志,鲁迅先生跟我说过,‘丁玲是继冰心之后,中国著名的女作家。她不同于冰心,又是一个献身中国伟大革命事业的女性’。我想丁玲没叛变革命,我们组织也不能遗弃她。”

  “萧军同志,我们都很了解你。你的话我们该听,但还要实事求是,有些情况需要调查,而现在调查又很困难。你说得对,即使有一些失当,我们也会全面看待。”

  萧军接着说:“我和她谈过,恋爱可以一次二次,甚至一百次。信念不行,一旦树立,就只能走到底。”

  “好呀!萧军同志,我们会约她来谈的!”

  萧军年9月25日的日记中写道:“丁很苦恼,为了她党籍的事,组织部又来麻烦她。她感情很冲动,要脱离组织关系。我劝她要冷静沉着一点儿,等去听了他们谈话再作决定。不要仅是发一阵脾气就拉倒,一定要有一种有力的手段对付一切。”“我对于做叛徒的固然不爱,而把一个人逼成叛徒的东西—人或制度—比叛徒更可恨。”

  丁玲接受了萧军的劝告,陈云的态度也使丁玲有了动力。她去组织部交代清楚。

  “组织部一位姓王的问我,你认为冯达出卖了你吗?我如实地告诉他,但是他们不能原谅我。认为你已经知道冯达叛变了,为什么还在反省院和他一起生活?我说:反省院如同孤苦的荒漠,我忍耐不住,不仅和他同居,还生下祖慧……”丁玲离开组织部就对萧军讲述了经过。

  萧军说:“冯达本来就是你丈夫,怎么要求一个文化女人,在那样情况下立牌坊,做烈女……我找陈云去。”

  一贯强人的丁玲,望着油灯照出的光圈,浑身发抖。直到一种磁性的引力,将萧军吸到她生命之光的焦点之下。渐至她的整个身躯完全麻木了,仿佛已和包围着她的太空融合在一起。她需要人保护、拥抱,让她安宁。过了很久,她推开萧军说:“萧老弟,我心中成天装着一盆火,找不到人可以发泄。由南京出来就被延安融化了,哪想到这才几天……竟像掉在冰窖里一样!”

  “政委,延安有他们,还有我,天塌不下来。我已经给洛甫去信,要和他当面反映一些不正常的现象,也包括对你的态度。”

  组织部开始调查丁玲的历史。丁玲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向一些人诉说难以启齿的往事。幸好由毛泽东把握着,不久结论出台:“对于丁玲自首的传说,并无证据。这种传说即不能成立。因此应该认为丁玲同志仍然是一个对党、对革命忠实的共产党员。”陈云代表组织与丁玲约谈,告诉她最后一句话是毛泽东让加上的。

  从上海来的所谓的“国防派”等人,都未得到丁玲如此高的荣誉地位。他们没有公开丁玲的结论,认为丁玲有污点,恰好平衡了他们的心理。

  年7月20日,应萧军要求,毛泽东令胡乔木约请萧军到杨家岭寓所谈文艺。萧军在讲文艺界各层面的状况后,提到丁玲,说“她是一个有才华、可以信任的作家”。毛泽东没让萧军说下去,只讲丁玲是女中豪杰。萧军回来后告诉了丁玲,并劝丁玲安心立命,好好生活。丁玲从保育院接回小女儿蒋祖慧,窑洞里增添了不少温暖。年2月在延安兰家坪,38岁的丁玲与西北战地服务团烽火剧社社长、25岁的陈明结婚。

  丁玲的窑洞门前,用丝线系了3个风铃,称信、望、爱。风起铃响,一排窑洞都能听到悠美的铃声。萧军过来就嚷:“该起来了!该起来了……”喊两声,陈明不搭腔,丁玲回一声:“你进来得了。”王德芬在后头埋怨:“别闹了!”

  年3月9日,应中宣部之约,丁玲在《解放日报》副刊发表《三八节有感》作为庆祝“三八”节的贺词。文中记述了延安妇女界存在的一些问题,“女同志的结婚永远使人注意……她们抵抗不了社会的一切诱惑和无声的压迫,她们每个人都有一篇血泪史。都有过崇高的感情。……而有的女同志,每一个星期可以有一天最卫生的交际舞。虽说背地里也会有难听的诽语悄声地传播着,然而只要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热闹,不管是骑马的、穿草鞋的,总务科长、艺术家的眼睛都会望着她。”

  当时延安男女比例为18∶1,在领导干部中“拉女配”很普遍。为创造男女相识的机会,常有舞会。跳交际舞是江青提出来的,名曰“很卫生”。丁玲的文章一出,惹恼了一些急于成婚的干部和做过这种事的领导,他们纷纷抗议。贺龙、康生、王震都很生气。王震找到主席说:“我们在前方打仗,他们在后方骂娘……”

  接着《解放日报》3月13日、3月26日又刊登出马列主义研究院王实味的《野百合花》,借几个青年对话,认为“延安的干部说得好听,阶级友爱呀,什么互相帮助呀……屁,好像连人的同情心都没有。身体好也好,坏也罢,病也罢,死也罢,差不多漠不关心。平常见人装得笑嘻嘻,其实是皮笑肉不笑。稍不如意就瞪起眼睛,摆出首长架子来训人”。王实味觉得写得还不过瘾,接着写“有一种民族,形似的理论,叫做‘天塌不下来’。是的,天是塌不下来的,可是我们的工作和事业,是否因为‘天塌不下来’就不受损失呢?这一层‘大师’们的脑子里绝少想到,甚至从未想到”。

  “天塌不下来”是毛泽东常用来鼓励士气的风趣、诙谐的话,成了王实味讽刺、讥笑的话柄。这两篇文章,像母鸡发出的呼唤,有些一时失意的、带着抱负来延安的青年,借机发泄,把要求自由、平等的墙报贴到延安南门外新市场。

  毛泽东意识到这是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的苗头,当机立断,下令免去丁玲《解放日报》副刊主编的职务,严厉地批评了中宣部领导。

  丁玲的朋友们远离了她,只有萧军照常串门。陈明拉着萧军的手道:“哥,你可得帮我们。”

  萧军对丁玲说:“你的文章我看了,没问题,说的也是事实。但你忘了一条,刘少奇在《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中讲的,‘共产党人要无条件服从党的需要’,无论是名誉、地位、财物、道德,都以党的需要为标准。主席跟我讲,在瑞金,长征初,他曾受过11次处分。但他顾大局,默默地忍受。主席团结反对过自己的人,才获得今天的局面。所以我写了一篇《论同志的爱与耐》,提倡我们革命队伍要多一份爱,多一份耐,才能团结对敌。我请主席看了,他让我不要落他的名字。”

  “你行,什么都找主席。可我也没有恶意,只是反映一些现状。”

  “是呀,你反映的现状正是现在潮流,这并没给革命造成什么损失嘛。”

  “你说我怎么办?”

  “第一你不能检查;二不能找替罪羊。要慢慢地告诉大家,你是热爱党的,只是看到一些现象有感而已,渐渐地让大家忘却。我还要找主席呢。”

  丁玲自悔无奈。年4月,以纪念去世的萧红名义,丁玲在《解放日报》发表《风雨中忆萧红》,实际描述自己所处的现状:“趋炎附势,培植党羽,装腔作势,投机取巧,以及猫在吃老鼠之前必先玩弄他,以娱乐自己的得意。无尽的苦闷,心有余悸,头膨胀着要爆炸……”丁玲刚到延安时的风采渐渐消退。

  丁玲沉默了好几天,连续的整风学习,又使她想起反省院的生活。有关领导明确地告诉她,必须深挖思想根源。丁玲结合毛泽东的《改造我们的学习》,撰写了《脱胎换骨》和《革面洗心》两篇自我批评的文章。写道“……首先是缴纳一切武装的问题,既然是一个投降者,从一个阶级降到这个阶级,就必须信任,看重这个新的阶级”。这等于说在写《三八节有感》时,她是别的阶级。学了毛泽东《改造我们的学习》之后,才降到这新的阶级。

  萧军看了很生气:“丁玲,你在上海就已经是新阶级成员了。怎么把自己说回去了呢?”

  丁玲说:“我和你不一样,我首先是一名共产党员,得听党的话。”

  萧军说:“我们是作家,我们不独推进,而且要监督社会,我们要和任何人平等。我不想当领导人,但也不想被人领导。你要不能用保持不动摇的信心走向终点,那你就做你的党人吧!”萧军认为,丁玲的检查是违心地承认自己的问题,将来别人攻击她,再无法防守。

  从此萧、丁的来往除工作外,其他方面就少了。只有王德芬像无事人一样,每天都抱着孩子到丁大姐那里转一转。

  在《解放日报》发表的《论同志的爱与耐》里,萧军仍未点名地为丁玲辩护。“……此外也还有这样的,在血和铁的试炼中,偶尔软弱了,做下了一点使革命尊严受到损失的人,而后仍然回到革命队伍来战斗。不管别人对这样人如何看法,我是尊敬他们。比对那些从来就没见过血和铁、在保险柜里逞英雄的英雄们,似乎更尊敬些—他们终究是被试炼过了。”文章又写道:“浪子回家,不是很可贵的么!何况他们也还并不是浪子。”

  陈明看到后,念给丁玲听。丁玲道:“在延安我还有一知己。”

  萧军多次拜访毛泽东,伟人的关怀,使萧军像一头快乐的驴子,在黄土高原上奔驰。创建由老作家组成的“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联合会延安分会”,集合东北流亡文艺青年组成“九一八文艺社”“鲁迅研究会”,自任主编发行《文艺月报》,使得一大批文艺工作者围着鲁迅先生的学生。一次王德芬到丁玲那串门,丁玲冷冷地说道:“你回去告诉萧军悠着点儿。”王不知何意,回来告诉萧军。萧军说:“她有毛病,别理她。”

  《解放日报》的整风被毛泽东压下,马列主义研究院又闹了起来。王实味的《野百合花》受到一些老同志的痛斥,却引起青年的广泛支持。研究院院长代表中央整风委员会作动员报告,号召广大青年干部向工农兵学习,放下架子,认真学习,反省自我。在讨论表决时,动员报告竟以28票赞成、84票反对而废除,甚至有人提出对照王实味反映出的问题,整顿领导人的作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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