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内号记忆跟着牛汉去组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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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3月28日,是人民文学出版社65岁生日。朝阳门内大街号的人文社大楼,是新中国文学事业的重要见证者,众多文学名著在这里汇集,多位现当代名家的全集在这里完成编注,文学,在这里完成了诸多美妙的相遇,“朝内”也因此成为中国文学界的一个标志。

几度传言人文社大楼要拆,引得人文社的很多老朋友挂念与追怀,最终汇成《朝内号回忆》这本书。在人文社65周年之际,我们挑选书里几篇文章与读者们提前见面,感谢你在。

今天与您分享的是,我社郭娟老师在朝内号与老作家、老编辑交往的经历。

      

后楼小记

郭娟

后楼,当然在前楼之后。临朝内大街、挂号门牌的灰色办公楼,是我们的前楼。穿过前楼,走过一块空地,就进了后楼。二十多年前我刚刚被这个单位接收,兴奋地穿过后楼黑乎乎的走廊,迎着一窗耀眼的日光,风衣飘飘——这个当时被人看到、日后形容给我听的我的样子,我似熟悉又陌生。二十年,一段漫长的时光,倏忽而逝。

《新文学史料》编辑部在后楼,编辑部里整日坐着两个老编辑,他们仿佛一直坐在那儿。红脸膛的黄汶像退职老军人,庄严威武,一接触,却笑嘻嘻的,还带点腼腆;李启伦戴着厚厚的眼镜,看稿子贴得很近,像闻稿子,说话慢吞吞,人很温和,但心中自有规矩。他俩隔桌对坐,埋头看稿,工间操时两人一起下楼散步,中午捧着饭盒相对而食——他俩自成一体。有他俩在,任谁也甭想在《新文学史料》杂志上寻个错别字。

忽一日,主编牛汉来了,静悄悄的编辑部立时热闹起来,现编室的编辑也有闻声凑过来的。第一次见牛汉,感觉他太高大了!他正双手将一个胖婴儿举得高高的,似乎快要挨到天花板了,他大声赞美着:“壮!美!这小子!”真的是洋溢着诗人的热情,礼赞新生命。

胖婴儿出现在办公室,也是中国特色。那时年轻人结婚生子仍然没有分到住房,还挤在单身宿舍。这样的“驻社婴儿”有好几位呢,如今都长大成人。胖婴儿的妈妈,我的同事,长得像江户时代的日本女子,白皮肤,墨色长发高高挽起,露出圆鼓鼓的额头,后来果然去了日本,又转到法国研究象征派诗歌去了。

她走了不久后,一日我接到一个找她的电话,对方说:我是卞之琳。我“啊!”了一声,呆住。卞先生声音很小,又说一遍:我是卞之琳。我说:我知道。我熟读诗人的诗篇,却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敬慕。那边静了会儿,有点落寞地说“再见”。他的诗和文都有学养,是知性的雅,智慧的玲珑。非常后悔没与他多联系。那时有顾虑,怕打扰老先生;同时工作中接触名作家的机会也多——当时并没意识到人民文学出版社这个平台有多宝贵,一个小编辑轻易就能接触到名作家。也是用这部电话,我打到吴祖光先生家里,每次都是新凤霞这位大名角接电话,每次都要细细问我是谁、哪个单位的、什么事,然后用甜润的嗓音、字正腔圆地朗声唤道:“祖光——,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找你。”这是为了编辑“中国现代名剧丛书”,吴祖光那一本收了两个剧本《风雪夜归人》和《闯江湖》。这套书收入曹禺五个剧本,见曹禺的次数更多。这一次所用发稿底本全部是最初的版本,如《雷雨》就保留了“序幕”“尾声”“教堂忏悔”的内容,这是中外戏剧惯用的平复观众情绪的手段,曾因政治意图而删改掉了。我将这几个剧本仔细校勘,发现字句问题交由曹禺一一“钦定”。一次,曹禺先生因一个字的斟酌,想起创作《雷雨》时激情澎湃、文思泉涌、笔不胜逮的青年时代,来情绪了,用手迅速抓了两下头发,兴奋地说:那时来不及斟酌,一气写、写!曹禺逝世后,他的女儿万方在文章中记录了他努力想写出超越《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的新作而不能的万分痛苦,便想起这一次他回忆时的兴奋神色。种种原因,他青年时代创作的辉煌,没有再现。

也曾跟着牛汉去组稿,拜访端木蕻良。端木坐轮椅,样子有点儿虚弱,笑嘻嘻的,话不多。那时他正攒劲儿、拼了老命写《曹雪芹》。牛汉俯下高大身躯,蹲在端木轮椅旁,热情地撺掇端木写回忆录、写萧红——这蹲下来的姿势胜过言语,开示我。后来我又看到牛汉致赵清阁的约稿信,写得非常得体,那是应该列为编辑教材的。那次组稿还去了舒芜家。作为曾经的“胡风分子”,牛汉自然有自己的立场。对于历史事件,每个亲历者都是从自己的视角讲述,横看成岭侧成峰,历史追述中也时常“罗生门”,而《新文学史料》是个平台,展示着历史的复杂性。牛汉常说,要对历史有个交代,要讲清楚。老编辑张小鼎就曾满怀敬意地给我讲述,在一次大会上,讲台上某文艺界领导讲到冯雪峰时完全违背事实,牛汉当场站起来反驳他,为死者辩诬,毫不含糊。正是这种对历史的郑重态度,决定了《新文学史料》的品格。这本杂志于年创刊,迄今已办了三十多年。至今有耄耋老者揪着楼梯栏杆、一步一步攀爬上楼来买一本杂志;有曾在延安办报的老革命来访,因腿脚不灵便,让警卫员上楼把我们编辑请到楼下他的车里谈谈当前的文学;当然也有所刊文章“惹”了当事人,气呼呼来抗议的……这都证明了这份杂志的影响力。

《史料》的编辑,无论年龄大小,都有历史癖,往往沉潜于陈年往事,不知今夕何夕。《史料》楼下是《当代》,下楼串到《当代》,相当于穿越民国回到现在,接触五光十色的现实,免得变成不谙世事的呆子。《当代》是名刊,名刊有名编,主雅客来勤,半个出版社的人都爱来这儿聊天。这里有各类资讯有香茶红酒咖啡巧克力,有快手杨如好客女主人今儿鲜榨苹果汁、明儿盐焗白果,这里像沙龙像俱乐部像会议中间的茶歇,是我的后花园。

…………

如今,不论前楼后楼都成危楼,要拆了。不止一个送快递的小伙子拽着家乡口音说,小姐,你们这办公条件也太差啦!更有一善感女博士,因发了她的稿子来感谢,请吃饭什么的,被婉拒,她可能觉得我们太高风亮节了、太清苦了,哽噎着,眼泪都下来了。她跑出去,一会儿又回来了,带着花店的人,搬来两个巨大花篮——那鲜艳的花簇,更反衬了办公室的黯淡与破旧。

但我们没感觉,也没感慨,还觉得我们的办公室比那些中央空调的写字楼更环保低碳、更人性化呢。而且,在这墙皮斑驳、水泥地面的办公室里,我们接待过多少才华横溢、学识渊博的作者?饕餮了多少华丽丰赡的思想盛宴?即使在过道上,也不时遇到名作家、翻译家。古人早有《陋室铭》了嘛——在楼梯转角瞥见描眉画眼、穿着艳丽长裙的八十多岁的翻译家文洁若施施然走过;或者迎头撞见《读书》前主编沈昌文神情端然一步一步上楼,非常gentleman地挥手让健步的年轻女士先请;或者《人物》年轻的气质女主编赵立挎个大包、头发遮了半边脸、潇洒地“嗨!”个招呼匆匆而去;而隔窗正对着语委宿舍楼,每天上午十点左右总能望见一百零八岁的语言学家、汉语拼音之父周有光坐在窗前伏案读书的身影……这都是后楼风景。

即便楼拆了,种种情景也不会磨灭。

年5月

(选自人民文学出版社《朝内号记忆》,本书将于近日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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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内号记忆》,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这本书缘起于一个至今未落到实处的消息——人民文学出版社大楼的搬迁。它是在“即将告别”的怅惘情绪下,由一群与这座大楼有关的人,为某一天必将消失的它,留下的见证和念想。

六十六篇回忆录,三百多幅珍贵老照片、老书影,定格时代与文学的记忆。

上期的幸运读者是ID为shihuide的朋友

人文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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