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厚利汉上泛舟麦事

麦事

作者:邓厚利

种麦

麦见阎王谷见天,这是我较早接触到的一句农谚,在陕南水稻被称作谷子,农谚的意思是水稻要浅种麦子要深埋!

教会我这句农谚的准确含义的当然是父亲!在农家,父亲的农活技术会毫不保留地传给儿子,我的父亲也不会例外。据说从爷爷的父亲那辈起我家基本是靠精湛的庄稼技术和精打细算的生意头脑慢慢买下老家的几沟水田发了家,而后爷爷在那个荒唐的年月被稀里糊涂地戴上地主帽子成为了专政对象!

但我的父辈对农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厌倦和懈怠,他们依然把侍候庄稼当成安身立命的唯一本领。毕竟我出生的年离那个荒诞的年月也不远,他们还没有看到明确的希望,土地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来源。

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我的最初的诚信教育来自于田间地头!现在想来,种麦要深埋大概是出于秋天的天气越来越凉麦种的膨胀和萌芽要靠来自土壤深处的热量来催生的缘故!

这种原因直接决定了小麦播种时来不得半点的虚假和懒惰:收割完稻子的水田要很好的晾晒,晾晒不好就难以下犁,犁不好就无法下锄,锄不细自然无法下种,不下种或者把麦种撒在没锄细的青泥板上自然无法萌芽长不出青油油的麦苗来,长不出麦苗来肯定不会抽穗不会橙黄不会丰收,麦子不丰收你吃啥?这一番道理下去,谁还敢在种麦时偷奸耍滑?

我们把最大限度的勤劳以最虔诚的方式奉献给了大地!

当母亲把黄橙橙的麦种一把一把均匀的撒向被农历九月的阳光晾晒的由清变黄又被父亲和牛犁出一片泥浪再由母亲、哥哥和我手中翻飞的锄头白花花的刃口剁成金锭大小的土块时,我站在田埂上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踌躇满志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从父亲和母亲的脸上读到了满足和赞许。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没有什么比播种更庄重的事儿了!完成这样一件大事,必须得全家动员。动员时往往能体现出父亲的绝对权威!前一天的晚上,父亲开始运筹帷幄,晚饭吃过,父亲就安排开第二天的农事:明早天亮就出发,我牵牛扛锄头,父亲背犁吆牛,哥哥背麦种,母亲先喂猪,喂猪完了提上电壶和水杯后面来……

很多年后我读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中“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之句时,父亲当年安排农事的情景清晰地浮现于脑海!我想,大诗人陶渊明也是全家总动员,背犁荷锄,箪食壶浆,老婆、儿子、童仆浩浩荡荡向村子西边的田园出发了!诗人也想在周密的农事安排中树立他的绝对权威,但大诗人毕竟不像父亲谙熟于农技,所以草盛豆苗稀,所以导致了大诗人最后的贫病交加!大诗人可以让琐屑的农事充满诗意,但农事毕竟不是写诗,面对大地,要想诗意栖居还得把脚下的泥土侍弄好!

当秋天的太阳挣脱层雾露出笑脸时,我们已经严阵以待,摩拳擦掌努力践行着父亲的将令了!

我人生的一大憾事就是在父亲生前没有学会他吆牛犁田的本事!父亲吆牛犁田的手艺在村里是一流的!

父亲在农闲时已准备好那些器具,请允许我怀着感激的心情隆重将这些器具介绍:

首先是犁头,让板结的土壤变的松软的利器,据考证在中国的大地上已被使用了千年。

纤绳,连接犁与牛的粗绳,长短要适宜,长了费力,短了牛施展不开。

家当,套在牛肩上就像车子的档位一样,大概带一百二十度夹角的木头,茶缸粗细,七八十公分长短,平放于地似尖括号的一半,纤绳从其背部的木槽嵌入,两绳头由家当两端木孔中后引,沿牛腹部两侧后移连接犁头前的横木(炮杆)两端。很长一段时间我在琢磨这种器具的名字怎么书写,我觉得还是写成家当好,在那个年月里,有了田地和牛就有了全部家当!

炮杆,连接犁与纤绳的横木,有水杯粗细,长短依牛体宽窄而定,横木中间用藤蔓与犁头前的鼻头相连!

犁头、纤绳、家当、炮杆这些宝贝父亲早已准备齐全,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挂在屋檐下的墙上!当然,最关键的是耕牛,不过耕牛早已膘肥体壮跃跃欲试了!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镰刀已经饱尝了稻香被擦拭一番别在墙上,该犁上场了!当然,主角是父亲和牛!

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牛把式,村里的每块田父亲都犁过,很多年后他仍能说出每块田的特征和田里曾经发生的过的故事,那块含沙好下犁,那块含黄泥老粘犁头父亲了然于心!父亲也使过村里的每一头耕牛,他摸透了村里每头耕牛的脾性,那头脾气大老踢人,那头脾气急易欺生,父亲都如数家珍!

我曾见过村人使一头水牛,田犁到一半,水牛卧地不起,任凭主人拼尽力气想尽办法,喝骂脚踢鞭抽水击甚至火烧,水牛依然睁大蓝荧荧的眼睛瞪着主人,那种牛的眼神至今令我难忘,我始终没有读出那头牛眼神的含义,是愤怒?是伤感?是无奈还是哀怨?或者全都有?

村人是带着尝试的心态请父亲出面的,父亲早有几分按捺不住,没等来人说完就披衣而起。我清楚记得父亲噙着纸烟,细细的青烟从鼻端腾向额头,父亲两眼稍眯,有些微醺的感觉!

父亲没有急于让牛站立,他先摸了摸牛鼻子,牛鼻子上水涔涔的一圈汗珠。父亲说牛好着哩,牛没病,牛鼻头有汗,能出汗就意味着牛健康!父亲从主人手里拿过牛绳放在地上,牛累了,不用担心它跑了!他抚摸了一下牛头上两硕大犄角之间的地方,牛温顺地眨了眨蓝荧荧的眼睛。

父亲没有吆牛起来,而是把那套犁具摆弄了半天。我当时不明白父亲为啥摆弄犁具,后来我才明白,牛是主人从东家借的,犁具从西家借的,身体高大威猛的东家水牛自然难以适应西家犁具,时间一长,自然耍起了脾气,水牛皮糙,抽打当然无济于事,另外这头牛打心眼里就瞧不上使唤它的那个人,况且牛也饿了!

我从这件事里得出的启示是:要想马儿跑就得把马儿喂饱,牛也一样!而且,犁具和牛一定要配套,最好一头牛一套犁具,就像一把钥匙配一把锁一样!道理原是如此简单!

看父亲使牛真是一种享受!父亲的掌犁,牛拉犁,耕牛、犁具和父亲完美地统一!耕牛身体略向前倾,那架势无异于奥林匹克运动员在起跑线上的样子,纤绳紧绷,千钧之力就蕴含在其中。白森森的犁尖已做好了刺入大地的准备,父亲左手把犁,右手拿一米左右黄荆木棍,一切就绪!

当一声宏亮的"啧~求~"响彻山沟时,犁田这一年最庄重的农事就隆重开幕了!父亲是在用最虔诚方式向大地献礼!与其说这是一场劳作还不如说是一次祭祀!牛在负重前行,像一个智者低头向大地发出一声声扣问,而这一切都在父亲的驾驭之下,父亲吆着牛,扶着犁,俨然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

泥浪翻滚,顷刻之间平整的孕育过千万颗谷子的稻田便泥波汹涌了,一波波的泥浪湿漉漉地呈现给了农历九月的阳光,成群的鸟儿来啄食从地里翻出来的蚯蚓和其他昆虫,我尾随着父亲,顺着犁沟时刻准备抓起被犁尖带出肥美的黄鳝!

被犁过的稻田经过九月的阳光的晾晒后即可锄细下种!幼时,陕南农历的九月似乎没有那么多淫雨,碧空中飘着几朵白云,阳光里飘散着泥土的气息,大地以最本真的方式裸露在人们的视野里,山野的颜色有几分深沉,丘陵显出几分粗犷,丘陵与山沟衔接处倒显出几分羞涩,鹤与白鹭总能在天与地之间的空白处做最适当的点染……现在回忆幼年时家乡农历九月的阳光和天空就是一种幸福!

而今回到老家,大片土地满眼荒芜,一种对大地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曾经滋养了一代代人肉体和精神的大地杂草丛生,那杂草长满土地,更像是长在我心里!看农人种麦,原来诸多的程序都被简化,播种已经没有原来的繁琐与庄重,曾经的虔诚与殷勤早不复存在了!

故乡每座山摆弄着千百年来不变的样子,山的名字依然那么朴素亲切,山名的由来以及精湛的农活技艺已随父亲长眠于故乡的黄土!

锄麦

陕南锄麦大概在农历的三月。在黄土坷垃里躲了一冬的麦苗应着春风春雨要拨节了!不经意之间,田里地里一片葱绿,当然这得归功于麦苗,不过杂草也功不可没!

锄麦实际上是除草,把夹杂麦苗中间的杂草一棵棵除掉,防止杂草吸收了营养荒芜了庄稼!经冬的土坷垃已经酥的像油炸过一样,用锄背轻轻一碰就能碎了一地!

锄麦在农闲时进行,活儿不重,是细致活儿,着急不得。家里锄麦的事更多地落在母亲肩上,哥哥和我有时间也去帮忙!我对乡下杂草的认知主要来自于母亲的口传心授,这很重要,因为除草的前提是认草。

现在想来,当年认知的麦田的杂草很多变成了现在城里人稀罕的野莱:荠菜,灰灰条,鹅肠子,野燕麦,红苋菜,马齿苋……放在现在,除了野燕麦之外随便一种都可以被城里人堂而皇之地摆上酒席,跻身山珍海味之间而毫不逊色!现在想来,野燕麦的遭遇更是令人叹惋!这种类似于麦苗的绿草夹杂在麦苗之间,因为酷似麦苗而常人无法分辨!它混迹于麦苗之间,和麦苗一起分蘖,一起拔节,一起扬花,但它的成熟却比麦子早,小麦收割时成千上万燕麦的种子已经融进泥土,来年就会煊煊赫赫占领整个麦田!所以燕麦扬花落种前必须清除干净。燕麦在扬花时植株会明显高于麦子尺许,小麦田地里一片高高扬起燕麦这搁谁家都会遭村人讥笑!

后来,我才知道燕麦的营养价值高于小麦,燕麦片燕麦糊成了人们馈赠的佳品!我们当年竭力除去的麦田里杂草就是燕麦啊!在很多时候世间的对与错往往不是由真理决定的,决定它的会是数量,反过来,种植燕麦的农田如果多些麦子,农夫会如何对它?

母亲心细,母亲锄过的麦田寸草不生,麦田像梳过一遍,麦苗之间曾经被杂草占领过的黄土细碎有致!我心野,老想着急于求成,锄头的利刃似乎不完全听使唤,再加上不能准确判断麦苗和野燕麦苗,挖掉麦苗留下燕麦是常事,母亲的训斥自然是少不了的,在农人的眼里庄稼和儿子都很重要!

接着便是母亲的悉心教导:麦子的叶子和根部之间的茎是绿的,上面有红色的线条,而燕麦的茎是雪白色!麦子的茎是甜的,燕麦不甜,麦苗直立向上,燕麦趴地……,我想这些看似简单的道理很少有生物老师能在课堂提及,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是那么的亲切朴素,如涓涓细流般让人终生铭记!世间那些的枯燥乏味的知识、道理一旦和人的最起码的生存需求结合起来又变得那么鲜活有生命力,能在人的心里扎下根来!

锄麦最直接的战利品就是那些野菜野草,绿莹莹的挤满了硕大的竹筐,沉沉地压弯了母亲的脊梁!锄地回家后牛猪鸡鸭们就拥有了一顿饕餮盛宴了,对于吃了一冬干草的那些家畜们,野草野菜的绿色对它们的诱惑是无比的巨大!

当家畜家禽们愉快地享用锄麦收获的美食时,厨房屋顶炊烟升起,娉娉袅袅,对我们锄麦的犒劳同样来自于母亲的双手,简单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割麦

青草池塘处处蛙,这是陕南麦季的写照,在端午前的十来天,麦子熟了!

镰刀在墙缝里已经别了一半年,那是头一年割稻时用过。当我还在清晨的睡梦中时,父亲已经拿下镰刀搭在院坝边的如新月般的磨刀石上使它恢复了以往的锋利!

哧~哧~的磨刀声让我惊醒也让我激动,收获时节到了,这是和播种同样让人激动的农事!至于中间的诸多环节在我的意识里已被忽略掉了!

熟透了的麦子呈现出金黄色。水稻成熟时会把头垂向大地,而麦子不同,一杆杆直挺挺刺向天空!在麦熟的季节,鸟语花香,大地似乎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硬朗的麦杆举起沉甸甸的麦穗活像仪仗里使用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密密麻麻布满陕南的沟沟坎坎。望着一片片密林似的麦田,我一次次地想到连环画中将士出征前将士手操戈矛的情景!

对不起,今天我要与你们为敌了,我要把你们统统放倒,我要用我手中镰刀将你要斩杀个干干净净,我要镰刀锋利的刃片来品尝麦子的醇香!我摩拳擦掌,我手起刀落,麦子应声倒地,我似乎听到麦杆和麦穗落地时那声沉重的叹息!

后来,我读希腊神话时赫克托尔和阿格琉斯鏖战的情形让我彻夜难眠,那种情形就是我与麦浪恶战的情景。我想用手中镰刀斩获下敌人那高贵的头颅,一丛丛一行行一片片的麦杆发疯似的困住我企图缚住我的手脚,面对麦子的海洋我只有一选择:杀出重围!

阿格琉斯和赫克托尔最让人感动的是惺惺相惜,当英雄被另一个英雄打败时战场哀歌四起!我看着被利刃击倒整整齐齐地趟在田里的麦子,抚摸着右手被刀把磨破的水泡,心里倒有几分难以名状悲凉。擦拭了饱尝麦香的镰刀,刃片煜煜生辉。麦熟时节,农历五月的傍晚,残阳如血!

我至今庆幸我的小学初中和高中都在农村学校度过。最大的好处是每学期农忙时节能停课放假。到了高中时段的忙季,我俨然成了家里仅次于父亲的劳动力!

在那个崇尚体力的季节,在参与农事的过程中,没有什么比父亲的赞许和母亲的心疼更让人兴奋的了!

一次一次割麦的情景见证着我长大。在我十九岁的那年秋季,收割完最后一茬水稻后我离开了家乡,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开始另一种人生,城市喧嚣与人事的繁复让人很少有淋漓尽致之感,于是,我想到了故土的关于割麦的那场农事。

担麦

把沉甸甸的麦捆从几公里外的山湾坡地里担回家绝对是对人毅志力的一种考验!

一束束麦子被父亲用山里的一种野藤捆扎的结结实实,又被一种两头尖尖中间平整叫扦担的工具刺穿挑起,然后稳稳地放在我的肩上!

被五月的阳光晒了一天的麦穗已经非常干燥,麦粒饱满欲落。麦穗向下,与大地自然垂直,我知道,如果我放下担子歇气的话着地的首先是麦穗,麦粒会因为麦穗外壳破碎而散落一地,等我重拾起麦担儿时挑回家的只是麦草!当然不小心碰在树上或蹭上石头结局也一样。这就要求担麦必须一气呵成,小心翼翼!

从父亲把麦担儿放在我肩上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一种庄重的使命感,我必须拼尽全力保证颗粒归仓!我轻灵地在山间小道上穿梭,左躲右闪生怕麦担和树刮蹭,我稳稳地在田间阡陌上行走,前瞻后顾担心脚下一滑麦担落地,在上坡时我憋足了劲儿缓缓前稳,下坡时脚下放慢保持平衡……现在想来,担麦不单单是力与美的体现,更是毅力与智慧的融合!

一脚踏上自家院坝的那一刻,麦担被我重重地摔进麦垛,麦粒四溅。如山的麦垛下面是麦粒,这些麦粒来自于土地,比黄土的成色更纯,黄橙橙的,粒粒饱满,层层叠叠恬静地躺在五月的阳光下,院子里,鸡鸭成群。

母亲对麦捆的数量了如指掌,她能数着麦捆准确计算出一年麦子的收成,她很清楚那捆麦子是我挑回家的,指着麦捆向从城里回来的哥哥夸赞着我的能干!

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忘不了担麦时扦担在肩上盘旋的那种感觉!当年的那种负重前行比现在轻飘飘游走更有感觉!

晒麦

麦子的储存必须脱水,在陕南的农历五月,麦子脱水要靠太阳!太阳的照射使崭新的麦粒变干变硬变纯粹。

临晨时分,村人可以根据不同的征兆判断一天天气的好坏。农历五月的家乡,清早的露珠沾满了树叶和杂草,太阳似乎暂时还挣脱不了云霞的缠绵,天气中夹杂着一丝凉意,麻雀叽喳,燕子底翔。院坝的水泥地面泛着青蓝,光影斑驳,湿气升腾。今天准是好天气,正好晒麦!

太阳的光辉很快占领了家乡的山川河流,麦粒也以裸露的形式在院坝里呈现出最自然的状态,院场上黄黄的一片,比金子的颜色更深沉,饱满圆润,掷地有声,从内到外透着一种成熟!

如果不及时脱水麦子就会发芽或者霉烂,如果那样,对麦子将会是一场灾难,对农人也一样!就在这个院场上,麦子尽可能地摒弃一切欲望,把生命最本原的东西妥善珍藏起来!

当然,来年在黄土地里萌芽应该是麦子最好的宿命,但不是每粒麦子都会那么幸运,这除了由麦子的质地决定外还有运气的成分,有时候运气俨然成了命运的主宰!幸运的被留下做麦种,绝大多数的麦粒要以粮食的形式去维系另外一个种群的繁衍生息!

我越来越感觉到麦子这个家族的延续的艰难性一点儿也不亚于人类,自从人类主宰这个世界以后很少有被另一个种群明目张胆唐而皇之吃掉的危险,麦子中的绝大部分被吃掉那似乎早已命中注定!

厚厚的麦粒将院场的水泥地盖了个严实,像金色的棉被。幼时我多次因睡在厚厚的麦粒上而被母亲斥骂!母亲手持搅麦耙子殷勤地搅动麦子,于是麦子就有了波浪的形状。搅麦耙子是一种带长柄的农具,活像《西游记》里的九齿钉耙,不同的是木齿宽大平整。搅谷耙子是晒麦时离不开的工具,我曾惊叹先辈们的智慧,每一阶段农事都会有相应的农具,简单实用,杂而不乱,像十八般兵器一样各有各的名堂各有各的说法,而且在最关键时候都能大显身手。

晒上麦子,又见炊烟升起。饭食简单可口,与麦粒有关!

搅麦是常态,家里谁有空闲就会拿起耙子搅动麦粒,懒懒晒着太阳的麦粒似乎被耙子惊醒,应着移动的耙子跳跃,旋即又归于平静!晒麦的活计轻巧,自然由妇女和孩子来完成,但晒麦需要殷勤,须不时搅动麦粒,使麦粒受热均匀而更快脱水。我喜欢搅麦,赤脚片踩在麦粒上热乎乎的,不会像石子那样硌脚,也不像沙子那样粘人,软硬适度。更有趣的是我可以用耙子搅出我喜欢的图形:圆形、三角形、梯形丶平行四边形……然后在图形上写上文字,俨然成为我的杰作!

晒麦需要操心,除了留心馋嘴的麻雀和鸡鸭外更重要的是要观察天气。母亲经常给我讲,有一家人晒麦时去邻村看了个热闹,结果一场暴雨麦粒全被冲下河里颗粒未留,主人跑回家见状嚎啕大哭……

我耳畔似乎萦绕着那个妇女的哭声,我想劳作了半年才有的收成顷刻化为乌有,这算是人世间的一场悲剧了!关于劳作的故事往往充满了警示性,陕南的夏季天气多变,刚才还是艳阳一片转眼就大雨倾盆了,如果大意了,一季的辛劳很可能毁于一旦。

晒麦时必须经常抬头看天。母亲一边搅麦一边抬头看天的情形早已烙在我脑海。艳阳高照,母亲额头汗珠细细密密,一络头发贴在脸上,汗水成了最好的粘合剂。母亲的目光温顺而和善,一地的麦子叫人高兴,手持耙子的母亲似乎忘记了太阳的炙烤,似火的矫阳被农人当成了大自然最好的馈赠!

日薄西山,牛羊归圈,山丘般的麦堆横卧在屋檐下,被母亲一簸箕又一簸箕地运进麦囤。家里的几个麦囤便被数以亿计的麦粒填了个充实,在那个时代,对于一个农民来讲,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作者简介:邓厚利,男,七十年代生人,汉中中学教师,现居陕西汉中市,有多篇散文、论文散见于《汉中日报》、《衮雪》。

审核:田也,来源:邓厚利,责编:楠阳,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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