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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的最后一个香期前，去了一趟玉佛寺。阴雨天里山门依旧排了不少人，说是这几日为了年末拜太岁来的。便也是这一年最后一次供花，老师提前备的是松菊梅，亦有冬青和牡丹、山茶，不至于太过清冷。

一日微雨忽而细密忽而化雾，到了傍晚寺里人声渐少，暮冬的雨就一点点冷起来。插的花被供在了普贤殿，彼时殿内熄了灯火，只留一盏昏黄的光，落在花上显得格外温柔，连年节里特意加的一束金线都隐隐有光流动。

走出真觉之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门之隔是寺内能听见疏雨的静谧和寺外的车流不息、行人匆匆，站在街边便忽然有种突如其来的孤单感，才想起来到了明日香期，再过半月就是除夕了。

便又到了人间聚散最暧昧的时节。

-2-上海的除夕前一日，是小年夜，这晚订了机票赶回汕头，于是中午拖着行李箱，赶着与朋友相约在家全七福吃一顿小年夜的饭。家全七福每年的新年的几日，会限时做些年节里的菜，菜名以讨口彩为主。豉汁爆炒过的龙虾，带着锅底的一丝焦香，名为龙马精神。猪手焖得筋肉酥烂，汤汁与皮肉浑然一体，佐爽脆生菜，称作横财就手。广东人过年不可少的北菇，酿进百花虾胶；又或是与鹅掌同焖出胶糯浓汁，皆取其钱形，一道作金钱满屋，一道叫满掌金钱。再吃了平日里喜欢的蓬松香软的一只葱油饼，脆皮裹着热烫嫩芯子的炸春卷，脂香交融的盐焗鸡、脆皮叉烧与烧鹅。也便是年节的缘故，这样一张谐音梗菜单，一边吃一边笑，却一点点吃出了新年的滋味。才发觉年的意味并不藏于菜中，而是藏于一个个看似肤浅好笑的菜名里，藏在简单明了的发自内心里，如好运、如团圆。-3-老家年夜里吃打边炉，广府香港一带有些地方则吃盆菜，上海则是一锅全家福，虾、元宝似的蛋饺、肉皮、煮得软糯的白菜、再摆了粉丝……共冶一味，殊途同归都是一锅滚烫吃到尾，仍是热烈不息。在鹿园吃过了全家福砂锅，又尝到了新年的一只红烧蹄膀，皮肉烧得酥烂而缱绻，酱汁在整只蹄膀的表面镀了一层诱人的高光，入口绵密酱味入骨，便是旧时年节里，灶披间里不断的炉火费时费力笃出的年味。糟骨头是宁波旧时家常风味，骨头剁碎，加酒糟、盐卤炮制出咸鲜味，与当季肥美白鲳鱼同蒸，鱼肉本身细嫩鲜滑，融入了糟骨头的油脂香气，是岁末温暖。年节餐桌的硬菜，有一碗堂灼的鲜鲍鱼，樱花虾汤鲜味细碎串联起鲍鱼更绵长的清鲜；闪着金光的海钓大黄鱼被剁椒覆成满堂红，焗出奔腾的鲜香。早春的蚕豆已得，葱油炒过便是一年新味，还吃到了新年的头茬香椿，让人心下觉得接下来会是个温暖春天。便大家一起再分一锅5J火腿焖起的油亮菜饭。疑惑的是，对我来说这些并非是熟悉的年味，却又真切的有一种年的温暖浸透在菜中。便想起这正是一年一年，我在这座城市里逐渐熟悉的风味，终究也渐渐渐渐、变成了令人眷恋的年味。就且再碰一杯。-4-在上海的家，年前也开始一点点拾掇起来。花瓶里只留了耐活的松和三枝红瑞木，便有了迎新的意思，松不败，红瑞木借着岁末一点儿春光从枝节出长成细细碎碎的绿芽，像一丝丝迫不及待的光。把收到的年节礼物分送朋友，生鲜的食材不便分装便约朋友来家中小聚。砂锅底铺上蒜米和洋葱，撒一大把年中存着的油泡藤椒，炒香后再把处理好切段的闽东海钓大黄鱼码上去。用酱油和几勺普宁豆酱碾了做调味汁，均匀浇在鱼身上，再铺满蒜叶，盖上锅盖焗到香气随着烟气冲出，起锅前沿着锅边浇上一杯威士忌，鲜香气便夺人心魄。甬府的墨鱼和鲳鱼，墨鱼切了用水焯过，吃鲜甜本味与弹嫩质感，葱姜蒜末与小米辣切好码在碗底，酱油倒到没过佐料，再加一勺芝麻油，便是墨鱼增味的蘸料。再切一小颗潮汕咸菜，姜蒜番茄一同翻炒成锅底，就把鲳鱼一并煮了作潮汕风味家烧。西郊壹号的盆菜只要将调好的鲍汁倒入锅中，待慢火煨开便可。花胶、海参、虾、花菇、瑶柱、鲍鱼在盆中交融着风味，盆底的萝卜与藕块最是入味。这夜配酒是最近入手的一瓶帝霖单一麦芽威士忌，过了波特、雪莉酒、马德拉、白勃艮第和赤霞珠五种葡萄酒桶的丰富香气，如同果香环绕的风味交响乐。帝霖威士忌在国内刚上市不久，但却有着两百多年的历史，在都柏林地区的蒸馏厂也已经运营了年。帝霖在爱尔兰威士忌标志性的三次蒸馏工艺之外，还创新使用了非冷凝过滤的方式极高地保留了酒液的风味，风味浓郁便足够百搭。被疫情困住的这一年里，与家相处的时间多了许多。有闲情逸致与朋友在年末一同围坐，烧几个小菜，喝几杯小酒，再有些微醺的片刻，便生活尚有情绪，依旧迷人可爱。-5-两个月以前，二零二零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里，忽然收到台湾的朋友一则道别的信息。朋友说她已经结束了在上海的工作，在经历了这样特殊的一年后，最终决定搬回台湾陪伴在家人身边。这一年里我们虽然也提起过许多次约酒，但因为各自繁忙，也因为总觉得来日方长，便也始终没有成行，而如今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了。今年的二月，身边似乎没有往年热烈的返乡气氛，但年节里的情绪却又好像比以往更浓一些。即便不回家过年，身边的朋友也都想着在异地的年夜饭餐桌上准备一两道家乡菜。遥远家乡的味道、年宵花、门口一副春联，日常的稀松平常与年节的盛大热烈在这些小小细节里被区分开来，每个人都在迎新的仪式感里找到了维系起异地思绪的一些线索，便也像是另一种团圆的方式。于是无论是奔赴千里之外，还是异地餐桌上殊途同归的年味，皆是温暖的小小团圆，若是感念，则必有应答。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